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九回 顺藤剖瓜计施连环 缘木求鱼孤注一掷 上 ...
-
话说赵洌自觉有愧,无地自容,欲挥刀自戕。沈馥又哪里来得及夺刀,不过瞠目而已。眼看一个人中龙凤即将折陨,多亏一人飞物击刃,方救下赵洌性命。只见这人轻轻巧巧落于二人面前,脚踏络鞮靴,身着胡服,腰束犀比,别着一柄弯刀;脸上挂着憨实可爱的笑容,竟是赵涵?
原来他自席上见了沈馥,亦是百般不解,本想与赵洌一叙,却是帐空无人,索性漫步山野,以疏胸怀。因想陶然轩联诗的光景,沈雪童弱质茕茕,却心思率真,绝非曲意逢迎、婉转献媚之人,更不论周旋争宠,工于心计。方才皇帝与沈馥又甚是和睦,想来一个经天纬地,功贯日月,一个钟灵毓秀,惊才绝艳,若是两情相悦,倒也是美事一桩。思及此,则胸襟为之一爽,不觉仰天躺下,概然长吁。
忽听马嘶人呼,登时抽刀前来一探,未料竟见着赵洌单手勒马,险些一颗心跳出来,因暗自生奇:“却不知四哥文弱,竟能立止怒马。”又见二人同坐说话,模样熟稔,不由暗笑道:“原道四哥并无爱恋之心,如今却在月下幽会,我倒要去瞧瞧我的嫂子是哪般人物?”话虽如此,又怕扰了他最是端方的四哥,只打定主意瞧上一眼便罢。谁知又碰上挥刀自戕的戏码,一时情急便把腰上的鸳鸯珮投了出去,又嚷道:“好好的怎么动起刀来?”赵洌递过玉珮,冷着一张脸道:“益发出息了,御赐之物也是轻易示人的?”赵涵一听,忙急声道:“四哥那样,我岂能袖手旁观?要是哥哥有什么闪失,父皇又如何饶过我去!”赵洌一听,却是眸光一黯。
沈馥忙笑说道:“子瑜也在,竟也不出来一叙!”赵涵自也不敢追问,便咧嘴笑道:“我只晓得斗鸡走马,怕你们笑话不同我一处玩儿!”赵洌哼了一声,道:“六弟既知不足,怎么到此处用功来了?”赵涵涎着脸道:“我自然服从四哥管教,可如今在雪童面前,还需留些脸面才是!”沈馥不由笑道:“子璋未免也太严苛了!”
赵涵倒是两眼放光,嘻嘻笑道:“我自然不如四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过此次招安,叶将军倒是一大功臣,只他素来莽撞,还多亏四哥提点!”赵洌斥道:“叶鼎叶大将军之事也是浑说的?”赵涵这才想起沈馥已是后宫之人,忙忙告罪。沈馥只笑着打了圆场,又觑了赵洌一眼,微微颔首,暗含几分感激。赵洌神情自若,略叙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回宫之后,沈馥与菀菊和盘托出。菀菊满脸是泪,咬牙道:“也怨不得当日那叶氏对公子这般落井下石,便连舒妃也要让她三分,原来是有个好哥哥在前朝给她撑腰!”沈馥目眦欲裂,热泪滚滚,“此仇不报,我沈雪童誓不为人!”菀菊道:“叶氏不除,公子也必不能安枕。”沈馥眼澄似水,道:“叶氏枝繁叶茂,便是证据确凿又能如何?剪其羽翼,方是唯今之计。”
略一垂睫,似有了主意,便传子袁进来,问道:“除了柔昭仪,撷芳殿还住着什么人?”子袁回道:“还有雪芍堂的叶贵嫔,绛蕊居的孙良容。叶贵嫔分位最高,暂摄一宫诸事。柔昭仪素来与她亲如姐妹,前头叶、许两家也是意气相投。只是眼下柔昭仪有了身孕,昨日又传出是双生胎,倒与叶贵嫔有了龃龉,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沈馥便着他打听,又吩咐传太医。不一时子薛便进来禀道:“今日张太医出诊,御医院便荐了杨太医过来。”
沈馥心下一动,自帘内道:“杨大人久违了。”杨庆丰请过安,置上脉枕,垂目道:“还劳侍卿贵体。”沈馥无声一笑,“杨大人这般态度,果真上佳人物。”杨庆丰忙道:“下官也不过一枚棋子,身不由己,还请侍卿高抬贵手。”沈馥失笑,曼声道:“你只记着,我的好歹都系在你身上。”杨庆丰一听,不觉直了背脊,便见珠帘几动,伸出一只纤手来,倒把眼睛给看直了。子薛忍不住噗哧一笑,杨庆丰方虚咳一声掩了过去,恭恭敬敬的把了脉。
一时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杨庆丰忖了半天,方道:“侍卿这脉象搏动有力,只略略浮躁了些,不像是虚寒之症;如今天气回暖,神思倦怠也属常事。”又问沈馥以往吃的什么药,怎么吃法。秋穗一一回了。沈馥虚咳了几声,笑道:“我近日倒想着荔枝吃,奈何不是时节。你若能在药引里添上一味,我可要多谢你了。”杨庆丰一听,心道:“沈馥几可呼风唤雨,竟还做这事,实在多此一举。”不曾细想,便依言写下。沈馥又问了几句闲话,便着子薛送他出去。
子袁后脚进来,脸上悲喜交加,只听他道:“可知奴才瞧见了谁,竟是静儿!主子还记得?”“自然记得,她手最巧,我贴身的衣裳都是她做的!”沈馥笑逐颜开,又问,“眼下她哪儿,主子待她好么?”子袁一听,眼圈都红了,“如今静儿配给了撷芳殿青蓼馆,柔昭仪知道静儿服侍过主子,便时常打骂……”一话未完,已不争气的哭出声来。沈馥早把眼圈红了,气呼呼的道:“我要去瞧瞧她!”作势起身,便要着鞋。菀菊忙道:“成何体统,不如大大方方的宣她过来。”沈馥也觉很是,又吩咐子袁送药,见几上摆着数盘点心,也命送去,道:“待她好了,再请她过来。”
子袁赶忙谢恩,又道:“主子教打听的也有眉目了,柔昭仪仗着身孕插手一宫事宜,还嫌叶贵嫔举荐的宋太医无功无过,二人也多有龃龉。”这时,子薛回来复命道:“杨太医前去晧旰殿回话,皇上已命他照看主子了。”又略近了一步,向沈馥轻禀道:“这杨太医似与宫内并无关系,也许真如其所言,身不由己。”沈馥倒有些疲乏,轻轻打了个呵欠,道:“也罢。”
这日用过晚膳,皇帝摆驾瑶光宫。沈馥正歪在榻上打盹,一应踢掉了小袜,赤着一双莲瓣似的玉足。皇帝暗自一笑,忙取了一床纱被将他裹了。沈馥恰好醒转,见是皇帝,暗自一惊,面上却早笑开了,“怎不去瞧瞧柔昭仪?”便命秋穗奉茶。皇帝刮了一记沈馥的鼻子,笑道:“小东西敢取笑朕了?现下愈发懒了,吃了便睡,也不怕同纯儿似的积了食要人揉肚子。”沈馥面上一红,嗫嚅道:“不知怎地,近来愈发爱睡了。”皇帝心下一动,含笑垂询:“莫不是……”沈馥满脸羞红,垂下睫羽,细声道:“张太医不在,不敢教他人细诊。”
皇帝一喜,突地眉心陡蹙,喟然长叹,言道:“昭仪气血未足,胎位不正,恐有滑胎之险,可怜昭仪还命宋太医瞒着朕;朕杀戮太多,许是报应不爽。”沈馥心下一奇,忙道:“齐后主暴戾恣睢,理受天谴,皇上舍生取义,替天行道,何来报应之说?……馥儿倒觉得杨太医不错,行医用药另辟蹊径。”皇帝一喜,笑道:“难为你这般大量。若是杨庆丰当真有用,只好委屈你让贤了。”沈馥但笑不语。
这时,秋穗迟疑道:“奴婢倒觉着侍卿的身子不如往日……”沈馥忙斥道:“姑姑恁地多舌!”皇帝一听,不觉肃容道:“但说无妨。”秋穗叩首道:“侍卿入冬以来便一直不好,素日张太医调理着也算有些起色。可杨太医却说侍卿不像虚症,便停药开了些新的,还说要新鲜荔枝做药引。侍卿怕劳民伤财,落人话柄,便又教开一副缓着。如今吃了几日都不见好……”皇帝蹙眉,道:“难为你一片忠心,朕定为你家主子做主。”又忙去握沈馥的手,沈馥却侧身一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