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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八回 奔夜宴承欢匿悲嗥 涉情途勒马显行藏 下【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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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馥一惊,果真是华彤,真觉穿心一剑,几乎要痛晕过去,只咬牙拿指甲在手心狠狠一戳,才一个机灵回过神色,口中忙柔声道:“华楼主虽于馥儿有养育之恩,可若是见罪于皇上,便也是该死的。”然他心中却似油煎一般,只盼立即揪出那剿灭烟雨楼之首恶,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而思及华彤惨死,便只想夺门而出于无人之境大哭一场,方尽刻骨哀思。皇帝见沈馥如此轻描淡写,倒有些生疑,也不过会以一笑,将他搂在膝上,温言道:“馥儿这般深明大义,也不枉朕一番爱宠;只怪朕的老二念旧,一时心软将他放过。”
沈馥一听怎不大喜,简直要一蹦而起,可眼下他却断断不敢露出半分颜色,心下也不由得寻思道:“不想子珅竟这般重情重义,却是我做了小人,改日必当一谢!”口内欲言,皇帝却截言笑道:“只是朕早就料到沛儿此举,另布置了人马。朕要他死,他又岂能活着出去!”此话直震得沈馥呆若木鸡,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直堕冰窟一般,又觉五脏六腑教钢刀乱搅一团,疼得四肢百骸僵直一片,只恨不得知这歹人名姓,亲手取下首级,以慰华彤在天之灵,可又岂能宣诸口舌,不过婉声笑道:“想来皇上又得了一员虎将,真是贺喜皇上。”
皇帝心下一动,拨下沈馥衣领,在那莹白玉颈上狠狠一吮,道:“朕乏了,你,自个儿上来!”沈馥背脊一紧,面庞飞红,只缓缓解了腰带,褪了小靴,爬过去启了床头的暗格。未等沈馥收拾停当,皇帝伸手将他一攥,挺身而入。沈馥娇呼一声,紧蹙修眉,只觉身子霎时劈作两半,只好一会儿便麻了,也不觉得疼了。皇帝握着沈馥下颌,一壁驰骋,一壁笑道:“今儿怎么不哭了,往日要你这般,总是爱掉泪的。”
沈馥腰不胜力,媚态横生,只腻声道:“皇上大喜,馥儿怎能坏了兴致。”皇帝暗道有趣,握紧掌下纤腰,笑道:“华彤负隅顽抗,不肯就范,只是那些折磨人的法子也未免龌龊……”自是肆意挞伐,快意澎湃。沈馥听着,好似钢刀锉骨,冰锷加身,恨得浑身发抖,几欲咬碎银牙。皇帝双目迷离,自问道:“他拿上好的南珠给你闲耍,是自比汉武么?朕便当不得武帝么?”恍惚间,目色骤变,伸手自暗格里摸出一串十余颗鸽卵大的珍珠。
沈馥目眦欲裂,抖着双唇道:“馥、馥儿受不住……”皇帝目光缠绵,柔声道:“朕便是玉奴的武帝,可玉奴可当得起韩嫣?”沈馥通体冰凉,骇然魂飞,蓦的弓腰尖吟,又似教滚油一泼,炸出一具酥肉脆骨,瑟瑟如癫,人形难似。一时痛到极处,便连躯壳也抛,魂魄乍作万点烟花,散堕欲海情天。沈馥索性将两眼一闭,直令泪入断肠,梦碎天涯。
又说赵洌席上见过沈馥之后,便思潮不止。到了三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干脆更衣起身,走出帐外。得知这宠冠六宫者便是当日的沈雪童,赵洌便耿耿于怀,今日一见,更觉凄然。回想初见,青蓉山桃花灼灼,落英缤纷,他青髻半歪,秀发蓬松,手里捏着个纱笠,痴痴怔怔攀在柱边,道:“我叫沈白,你叫什么名字,可否告知与我?”那般的羞涩柔怯,天真娇憨,仅此一瞬,已教刻骨,又想起二人琴笛遥合,互为知音,赵洌更觉满腹柔情,只喃喃道:“沈白,那便是你的乳名罢。”
这赵洌素来孤高内敛,决计不敢将好恶流露半分,也唯有万籁俱寂、孤身一人之时,方有片刻松懈。何况情爱之事,更是于大计无益,如今逢此变故,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当日庄闵皇后自绝,一则以大齐慧宜公主之身一殉前朝,二则自知夫君心念旧爱,唯有求死。原来这赵旌早年结识一名柳姓女子,虽已有一名侧妃与两名妾侍,仍对那柳氏倾心一片。谁知阴差阳错,待他凯旋而归,柳氏不但成了万千宠爱的馥贵妃,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一怒之下,自请齐思宗赐婚慧宜公主。纵然柳氏负心薄幸,赵旌依旧魂牵梦萦,恨断肝肠,对那慧宜公主百般爱敬,并无男女之情。而这慧宜公主自与赵旌成婚后,却是一片痴心。然而久而久之,得知真相,便终日郁郁寡欢,黯然神伤。一夜赵旌酒醉归家,将慧宜认作柳氏,方有了赵洌。赵旌懊悔不已,只对母子更为爱重。慧宜自刎殉国,赵旌称帝,对赵洌一直抱愧,便将他交予慎夫人抚养,自己则避而不见。
赵洌年岁渐长,只当父皇因自身血脉而心存芥蒂,不久便迁居清凉台,韬光养晦,自去筹谋。几番索寻,有心打探之下,加上他天资聪颖,细想推算,怎能不知皇帝这桩秘辛?于是赵洌便从善如流,寻了一个林晚泊养在身边,只求觅得良机送入宫去,放在皇帝身边。如今,却不知皇帝何处寻见沈雪童,还将他摆弄成了这副模样!想那雪童是何等清高爱洁的性子,真不啻身在釜中,日日都是煎熬。思及此处,赵洌更觉凄然含忧,扼腕痛惜。
这时,却听马蹄嘚嘚遥遥传来,赵洌立即闪身入阴,屏息而观。原是一白衣人纵马而来,可细观之下,却见他摇摇欲坠,连连惊呼,分明不谙骑术!赵洌凝神定睛,却是大吃一惊!那不是他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沈馥!一念未起,足已前奔,只见他飞身而上,竟硬生生徒手勒住了马缰。瞬时皮肉炸裂,指缝间汩汩涌出鲜血。那马儿奔得正急,眼下陡然停止,更是惊惧,立时纵声而嘶,奋起狂癫。眼看沈馥堕马,赵洌顺势飞扑而起,一掌打昏马儿,一臂接住沈馥。沈馥惊魂未定,苍白面上犹挂着两道清亮泪痕,两眼直愣愣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好似泥胎木偶。
赵洌颇为不忍,又见他单衣跣足,瑟瑟发抖,便褪了外袍教他披上。沈馥强定心神,似被赵洌满掌鲜血吓得一惊,半晌方垂眸谢道:“多谢子璋相救。”说着撕下衣角,为赵洌包扎。赵洌听他声含哭音,心中悲涩,但今时已非往日,也无权过问纵马之由,只道:“更深露重,恐有野兽出没,还是让小王送侍卿回去罢。”
沈馥定定望了赵洌一眼,嘴唇翕动,喉间只发出咔咔的声音,半晌才哑然道:“子璋,你我也要这般么?”赵洌怎不痛心,然口中却道:“洌自知雪童情非得已,只是世事无常,还需看开些个。”沈馥喉间一哽,竟是呵呵一笑,原当他痛心入髓,眼泪打了个转儿,又咽回腹中。赵洌见他这般,自觉说的不妥,只也无可转圜,不过教沈馥徒增邪念罢了。
沈馥呆坐半天,忽地拽住赵洌衣袖,急切问道:“子璋可知杞王去了何处?”赵洌心内疑道:“方才宴罢,二哥策马疾行而去,莫非他这般却是为了二哥?”口中却答道:“这却不知,雪童若有难事,但说无妨,洌或可相助一二。”沈馥道:“我心中存了半个疑影,只是事关重大,还望子璋不吝告知。”赵洌神色郑重,道:“洌定知无不言。”
沈馥道:“不知此次南行招安除了杞王,还有谁人主事?”赵洌一惊,只想沈馥竟知这等秘事,可见于皇帝心中非同一般,忙问道:“却不知雪童所为何事?”沈馥凄然道:“既然有事相求,也不便隐瞒,我想为故人报仇。”赵洌大惊,忙问道:“可否告知故人名姓?”沈馥便将华、梅、陆三人名姓与长相一一说了,垂泪泣道:“此三人待我恩情似海,但求子璋解我心头疑惑,好让他们早日瞑目!”
赵洌恍然大悟,不由含悲抱惭,高呼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次南行洌非主事,却是献计之人!”沈馥听了,更觉悲愤如潮,泪如泉涌。赵洌捶胸顿足,含泣道:“雪童,你我知音之交,洌却不仁不义,残害故友恩人,今当抵命谢罪!”语罢,竟欲举刃自绝。
沈馥惕然心惊,只吓得面青唇白,又忙忙去夺刀,只不想已有人飞出一物,叮的一声便将那刀击落在地。二人皆是大惊,却听笑声朗朗,道:“两个人背着我说悄悄话也罢了,还舞刀弄剑的作甚?也不怕吓着咱们的雪童?”语毕,只见一矫健人影点草踏风而来,兔起鹘落,便至二人面前。
却不知这人究竟,又是敌是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