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食肆》拂晓白鸦

9、第六道：蛋炒饭和胡辣汤

　　自从那次老石头碰巧进来，尝过猫叔的手艺后，便也成了店里的常客。

　　今天老石头来的特别早，他在店里呆了很久，和他差不多时间来的客人都已经结完帐走了，他却仍坐在那里看报纸，愣是不点餐。

　　“您是在等吴奶奶吧？”田珊玲觉得有些奇怪，便试探性地问道。

　　“啊？哪，哪有。”他矢口否认。

　　“我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看见您在偷偷地帮她推三轮车呢。”

　　“啊？你看见了？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看她上坡骑得那么费劲，就帮她一把咯。”老石头急忙解释道。

　　“诶？仅此而已吗？”田珊玲故意提高了声调，还对他带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当，当然。就是熟人之间互相帮忙。”老石头正了正身，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虽然有些结巴）。

　　还真顽固啊，田珊玲心想。看来得要使出杀手锏了。

　　“莫非您对……”不过她刚开口，便被老石头打断了。

　　“那，那个，老板，来份蛋炒饭，要是再有胡辣汤最好。”老石头趁机转移话题，样子显得有些窘迫。

　　“奇怪的配法呢，胡辣汤不应该是搭配面饼之类的吗？” 田珊玲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就是喜欢这样搭配，而且你们店里不是写的什么都能做吗？”他指了指墙上挂的牌子——“本店饭菜依客人需要定制”。

　　“能是能，有材料就能做，不过需要等些时间。”店长说道。

　　“没问题，我能等。”老石头的表情很是满意。

　　“喂喂，猫叔。”田珊玲跑到厨房区，小声地跟店长八卦起来：“貌似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

　　“我觉得老石头好像喜欢上吴奶奶了。”

　　“你才发现啊？”

　　“什么意思，难道你早就……”

　　“有两个星期了吧，我变成猫在街上散步时，看到他偷偷往吴芳的车上塞金属废品，还是能卖上些钱的那种。”
　　“是吗？我今天早上也……”

　　“叮铃铃……”这时，门上的鱼形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当然，这个时间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吴奶奶来了。

　　“老吴，早上好啊。”老石头喜笑颜开，擅自打起招呼来。

　　“啊？你说什么？”和以往轻声细语的吴奶奶不同，今天她的声音是平常的两倍大。

　　田珊玲好奇地打量了下她，才发现她的脚有点跛，走起路来稍稍有些费力。

　　“老板，小玲，你们早啊。”她依旧是亮起了大嗓门。

　　“吴奶奶，您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瘸一拐的？”田珊玲担心地问道。

　　“对不起，我听不太见，昨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右耳有些聋呢。”

　　“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珊玲加大了声音。

　　“没关系，多大事儿，估计也只是暂时性的，况且我左耳朵还好着呢，这样对着你们就能听见了。”吴奶奶微笑着，用左侧脸面朝着珊玲他们答道。

　　“瞎说什么呢，老年人最怕出这种问题，吃过饭我陪你去社区诊所看看。”老石头发话了。

　　“不用不用。”吴奶奶一边摇着手，一边坐到柜台前面：“老板，我要一份蛋炒饭，加一杯热茶。”

　　“好嘞。”

　　“老板，我也是炒饭，还有胡辣汤，要快啊。”老石头也跟着挪到了柜台，并在她左侧坐下。

　　“可以。”

　　猫叔真不愧是有着几百年做菜经验的厨师，他几秒钟就切好了一堆食材，手法快得让人瞠目结舌。接着没几分钟便将胡辣汤煮上，又开始翻炒起鸡蛋来。

　　田珊玲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完全插不了手，中间只帮忙把白米饭递了上去，还被嫌弃碍事，于是便只好走开，腾出空间让猫叔一个人去忙活。

　　“老板真厉害呢。”吴奶奶赞叹道。
　　虽然她只能看到猫叔的背影，但猫叔几次游刃有余的掂勺，飞扬起来又原地落下的炒饭，加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浓香，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是啊，的确是。”田珊玲附和道。虽然她也很会做菜，但相比较猫叔，也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猫叔他不仅技术绝赞，还可以把每一种味道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吃到后会有种莫名的感动。

　　“对了，吴奶奶，您是怎么摔倒的？”田珊玲怕她听不见，故意大声问道。

　　“就是就是，到这把年纪了，应该好生注意才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老石头插嘴道。他倒是不用提高声音，因为平日里就是个大嗓门。

　　不过，老石头刚才一直有些紧张，有种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感觉。可当田珊玲刚一打破这略有尴尬的气氛，他便开始活跃起来了。

　　“是我儿子，昨天回来了。”吴奶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喜悦还是纠结。

　　“您儿子来看您了？！”珊玲吃惊长大了嘴巴。

　　“是的，我听到他声音时也吓了一跳，有点没晃过神，所以给他开门时没注意就滑了一跤。”

　　“您以前不是说您儿子已经三年没进过家门了么，怎么突然……有什么原因吗？”田珊玲试探地问道。

　　“嗯，其实，他是进去了，坐了两年牢才出来。后来他自己觉得丢脸，就一直没联系我。据说是因为传销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懂。”

　　“这样不孝的儿子，还回来做什么呢，要我就一脚把他踢出家门。”老石头有些愤愤不平，甚至还挥了挥拳头。

　　“不要这样说，他走到这步我也有责任。话说，您都是怎样教育自己孩子的呢？”

　　“我没有孩子。”老石头有些发窘，“不过别看我这么没出息，我可是照顾我老母亲到最后一刻的呢。”

　　“总之，能回来就太好了呢。”田珊玲试着调节一下气氛，“俗话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开饭了，开饭了。玲，快过来帮个忙。”此时猫叔在厨房里恰到好处地喊道。

　　田珊玲看猫叔已经乘好饭菜，正在解开头上的方巾，不由得惊叹： “这也太快了吧，猫叔你用了什么妖术了吗？”

　　“一点点。” 猫叔狡黠地笑了一下，同时向她递来两盘蛋炒饭。

　　只见这盘中的颗颗米粒不仅金黄饱满，湿度适中，还保留着原有的米香。碎碎的鸡蛋配着油绿的葱花，以及粉嫩的香肠混入其中。光是色泽就已经够勾人食欲的了，更别说这还是刚从炒锅中盛出来，正滋滋地冒着热气的蛋炒饭了。

　　田珊玲努力咽下口水，接过两盘炒饭分别给两位老人送去。
　　老人们见到这饭时自然也是眼前一亮，都摆着一副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吃的模样。

　　“慢慢吃，小心烫。”珊玲笑道。

　　听到她的提醒后，两位老人收敛了一下夸张的表情，小学生似的，一起拿起筷子，夹起澄黄欲滴的炒饭，吹了吹，小心地放入口中并缓缓地嚼着。那神情，简直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好吃!这饭炒的香而不腻，盐和佐料都放的刚刚好，你老板的功夫很到家嘛。”老石头说着，翘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吴奶奶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能把最寻常不过的蛋炒饭做成这样，也算绝了。

　　紧接着，老石头点的胡辣汤也很快煮好了。猫叔长勺一扯，盛了一大碗。或许是怕珊玲烫着，这次就没交给她，而是自己直接将碗端到了柜台处。

　　大碗之中，软软的面筋和蛋花儿浸透在辣中带酸的浓汤里，诱人的香气中，一条条晶莹滑嫩的粉条缠绕在绵软的牛肉和雪白的葱芯周围。只此一碗汤，便将各种食材汇集一堂，它并不像其他汤种那般精致，而是有种放荡不羁的粗旷感。

　　“这胡辣汤看上去烧的挺好的，老吴你要不要尝尝，热乎下身子？” 老石头提议道。

　　“这不是你点的吗，我怎么好意思呢？”吴芳礼貌地回答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碗有股子泼辣而粗野气息的浓汤。

　　“不用这么客气嘛，这汤其实也可以这样吃的，南北混搭，哈哈。”只见老石头用勺子连汤带料地舀了几匙，浇在蛋炒饭上。浓郁暗红的汤汁夹杂着煮地烂烂的牛肉和入口即化的胡萝卜，以及粉条木耳和豆皮，融入蛋炒饭里，瞬间变成了浓汤拌饭，里面各种营养真是应有尽有。

　　“你也试试呗。”说着便把勺子递给吴芳。

　　在老石头的一再要求下，吴奶奶也抵不住好奇心了，她接过汤勺，也学他舀了几匙放入饭中。

　　老石头看着她盛汤的样子，笑了一下，端起碗，开始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他瞥了一眼正细嚼慢咽的吴奶奶问道。

　　“嗯，味道很好，辣辣的，拌着饭吃挺暖和。”吴奶奶说，“你说这汤叫什么来着？我以前没见过呢。”
　　“听口音，你老家是南方的吧，也难怪你不知道。这叫胡辣汤，算是我北方老家的特色早餐了。在我小时候，老母亲就经常烧给我吃，那味道，简直可以把回忆变成彩色。”老石头扬起了筷子，信誓旦旦地说，“甚至要比这汤烧的好喝多了呢。”

　　“嗯？说我的汤做得不好喝吗”听见老石头的言论后，猫叔摇了摇脑袋，闭起眼睛，腹黑地说道：“本来想说煮多了再给你们送上一碗的……”

　　“好喝，好喝，当然好喝。我的意思只是说两种汤的味道不同，你看，胡辣汤不是分好多种的嘛。”老石头一听，连忙辩解道。

　　店长将双手抱在胸前，骄傲地抬起头，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吴芳见此情景，便开始劝说道:“其实他的意思是说，他母亲给他做的汤更能勾起温暖的回忆，因为有感情在，所以就会变得更加美味。没什么恶意的，您千万别介意啊。我就觉得您不论哪样菜，都做得特别好吃。”

　　“嗯嗯……” 猫叔点着头，看似对这番解释比较满意，转身便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端了过来。

　　“吴奶奶，您怎么这么护着他啊。”女孩闲着无聊，在一旁打趣道，而这时对方正在低头喝汤。

　　“啊？哪有的事。咳咳咳……”说着，她突然咳了起来，像是被汤呛到了。

　　“怎么了？没事吧？” 一旁的老石头赶紧伸出手，帮她拍着背，并对珊玲斥责道：“真不懂事，吃饭时就别开玩笑了好吗，会出事故的。”

　　田珊玲立刻慌了神，倒是猫叔手快，马上拿了一杯温开水给她送服。

　　“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别怪她。”喝完水后，吴芳似乎好了许多。

　　“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老年人得多注意身体。”猫叔说。

　　“是啊，我觉得也是。我已经吃好了，这就陪她去医院，不是说昨天还摔了一跤吗，早点看看比较好。”老石头说着便起身结账。

　　“没，没关系的，咳咳……”吴奶奶还是有些咳嗽。

　　“哎，吴，你就让他陪你去吧，多个伴儿我们也放心。”

　　最后，在猫叔的劝说下，吴奶奶终于同意和老石头一起去医院了。

　　田珊玲呆呆地注视着老石头扶着吴芳走出门外，感觉特别窘迫：“猫叔，我是不是闯了大祸啊？”
　　店长意外地咧嘴笑了一下，伸过手来挠了挠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担心，就是稍微呛到了些，因为汤有点辣，所以会有些难受。喝过水冲淡后很快就会好的。”

　　“那你还叫他们赶快去医院……”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觉得他们出门的时候更有夫妻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