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录》餐风饮露

2、第二章

　　一个月前。

　　村民们都在干农活，距离近点的几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搭话聊家常。

　　突然间，异常情况发生了，明明刚刚还万里晴空的天气，突然间乌云聚拢起来，遮天蔽日，如同黑夜一般，说是妖魔鬼怪来临也不为过。以前村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突然的暴风雨，只是没有一次是这样令人惊骇的。

　　雷声轰隆隆地作响，伴随着紫色的闪电，好像预示着不祥，令人感到不安。

　　没有见识过此种场景的村民急忙躲进自己的家中，哆嗦着不敢出门。胆子大点的就打开点门缝偷偷地看，但也就看到一星半点，眼睛里全是闪电一瞬间的白光。更何况忽然间乌云密布，天色变暗，这眼睛也不是很好使。

　　这不寻常的现象持续没多久，又有新情况发生了。

　　这乌云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白色的光，在黑暗的衬托下，极速地向下降落，看方向似乎是刘家村的东面。

　　“孩子他爹，这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女儿害怕得在发抖，妇女一手搂着五岁的女儿，另只一手慢慢地抚摸女儿的背部，好像这样女儿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别怕。”刘忠看着屋子外的景象，皱了皱眉，把妻子和女儿搂紧，“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异象没多久就散去了。

　　过了一会儿，等乌云散开，村民们见没什么事情发生，就继续出门干活去了。刘忠夫妇俩自然也要出门。

　　这些地方离村子有些距离，平时很少人到，周围都长满了堪比人头高的野草，那些被收拾了的地方就还好，总算能种点东西。刘氏将女儿放在田边，让她自己玩耍，就拿起锄头开始除草松土。没过多久，刘氏就想着转过头看看女儿，却发现，女儿哪里还在原地，只剩一块垫布在那。

　　刘氏顿时惊慌不已，想起刚刚发生的怪异现象，生怕女儿出了事，急忙喊不远处的丈夫。刘忠听罢拿起锄头，和刘氏两人进入草林中找，很快发现女儿了。原来就在离那垫布不远处，刘嫣不想在垫布上干坐着，就走到附近玩去了，可把两人吓死。刘氏凶起一张脸，正要教训女儿，刘嫣却怯怯开口道：“爹，娘，那里好像有个人。”边说边指着似乎被火烧过的一处凹陷。刘氏生生止住怒气，转而看着刘忠。刘忠没说话，却往那边看了一下。

　　刘氏以为女儿说谎，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你这死丫头！荒山野岭的哪来的人！”

　　这是刘忠弯了弯腰，看着那处说：“不，婆娘，你仔细看看，好像真有个人躺在那。”

　　刘氏还是很听从丈夫的话的，立马往那里看去，眼尖地发现草林中有一处凹陷，周围有些火烧的痕迹，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刘氏激动了，急忙告知丈夫：“孩子他爹，真是个人！”指着那处叫刘忠看去。

　　刘忠认真看了会，想了想，将妻儿留在原处，自己靠前去看。

　　刘氏哪里放心他，急忙说道：“你要干嘛去？”

　　刘忠不管她，摆摆手表示无碍，继续向前走去。等走到前面扒开那些高草一看，果真是一个满脸血污的人躺在那。

　　小心看了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叫了刘氏一声。

　　刘氏轻轻应了一声，抱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靠近来看，发现还真是个人。但是这个人瞧着又非常奇怪，身上穿着红蓝色的衣物，把手和脚都包起来了，看起来很显眼，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头发非常短，脸上有血污，看不清长相，皮肤很衣物的边缘有被烧过的痕迹，但却没有烧起来的样子，整个人一副生死不明的样子。

　　被刘氏抱着的刘嫣转过头去，不敢看这个场面。

　　刘忠大着胆子上前试探，把手放在那人鼻下，发现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

　　“快，还有气，说不定还有救呢。”

　　“哎哎，我快着带着女儿回去找大夫，你小心些。”刘氏明白他的意思，立马说道。

　　“好，就这样，你快去！”

　　刘氏赶紧抱着女儿往村里的大夫家里的方向小跑着，生怕晚了一步那人命就没了。

　　刘忠看了这人周围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就直接把人背了起来，脚下生风般往家里赶。

　　过了几刻钟，终于看见家门口了，刘忠也松了口气。背上这人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一般，身子很轻，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把他背了回来，还好刘忠步子走得还算稳，不然他就真的没气了。

　　刘氏远远地就看到人回来了，奈何她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那着急。大夫她已经去请过了，就等人回来了。

　　“怎么样？去请大夫了吗？”刘忠轻轻地把人放在小房间的床上，转头问刘氏。

　　“去了去了，只是他年纪大了，脚程慢，要一会儿才能到。”刘氏担忧地看着床上那人，不知是死是活。

　　刘忠皱了皱眉，没说话。

　　刘氏觉得自己要找点事做，忙说去烧点水来帮他把身上的血污擦干净。

　　等到刘氏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时候，大夫已经在把脉了，刘忠就站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大夫，怎么样？”刘氏把水放下，问道。

　　“嗯。”老大夫把手从那人的脉搏挪开，整理了袖子，而后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慢慢道：“我看这人气息有些微弱，虽然看着满脸血污，其实受外伤不重，观其脉搏，也是平缓，且逐渐有力，其实并无大碍，平时注意调养就好了。”

　　夫妻俩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大为欣喜，这就是说这人没事了，还真是奇迹。

　　刘氏把大夫送到家门口，千恩万谢。

　　老大夫微微笑了，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不久他就能醒过来了。”

　　刘氏笑着说：“是是，记住了，您路上小心，慢点走。”

　　老大夫摆摆手，背着个药篮子，一步一步走远了。

　　刘氏转头回屋，见丈夫正在帮那人褪去衣裳，连忙退出房间，羞了个大红脸，心里骂道这人怎么帮人脱衣裳都不说一声。话说如此，刘氏去房间里看到女儿在自个玩耍，也放心地去厨房做饭了，顺便把药煎了。

　　不久后，刘氏就已经把饭做好了。

　　等把饭菜都摆上桌后，刘氏招呼丈夫和女儿来吃饭。

　　待人都到齐后，一家三口开始动起筷子来，开始有说有笑的。

　　吃了一会儿，刘忠突然说道：“孩子她娘，你说这人要是醒了，我们要怎么跟他说呢？”

　　旁边刘嫣听到，往那房间偷偷瞄了一眼，像是怕被发现做了坏事一般，立马又装作在认真吃饭的样子。

　　夫妇俩都没去注意她。

　　刘氏夹了菜到女儿碗里，放下筷子，“唉”了一声：“这我倒是不担心，能说上话最好，就是这邻里邻居的，看到我们家多了个男人，到时该怎么解释啊？”

　　刘忠一下子放下手中的碗筷，“碰”的一声，把娘俩都吓一跳。

　　刘氏瞪他一眼，怪他突然发作，把女儿吓到了。

　　刘忠自知自己行为有些粗鲁，嘿嘿讪笑一声：“我这不是想到个好主意嘛，一下子太激动了。”顿了顿说：“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我料他们也不会追根到底地问。”

　　刘氏拿起筷子想了想，笑了笑道：“这主意不错，我娘家离得远，这也没什么人知道我那边的事。”说完又给女儿夹了菜，顺便给丈夫夹了。

　　等吃了一半过后，刘氏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皱着眉看着小房间里躺着的那人，突然哎呀一声，说煎着的药忘了，把碗筷放下，又急急忙忙地往厨房里跑。一大一小看着她一惊一乍，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忠给女儿夹了几块肉，说：“来，嫣儿，多吃点，能快些长大。”

　　刘嫣就着肉多吃了好几口饭，开心不已，又突然想到躺在小房间的那个人，就抬起头好奇地问道：“爹爹，那个人是谁呀，为什么会躺在草丛里？”

　　刘忠刚要回答，刘氏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啥！赶紧吃饭！”说罢把碗递给刘忠，意思是你去把药给他喂了吧。也不看刘忠，坐下来就开始动筷子吃饭。

　　刘忠心里想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在女儿面前也不给我点面子。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端着药径直往小房间里走。

　　吃饭前刘忠已经帮这人擦过身子，衣服也换过了，因为没有别的衣服，刘忠的大衣套在他瘦小的身体上，看起来真的非常瘦弱。皮肤白白嫩嫩的，倒像个姑娘。不过刘忠可不管这么多，知道这是个男子，哪还要轻轻地来。他把药给人直接喂了进去，末了把不小心露出来的药汁给擦干净了。

　　此时刘氏快要收拾好桌面了，刘嫣还在那坐着，呆呆地看着爹爹给那人喂药。

　　“嫣儿，吃饱了自己玩去。”刘氏温柔地说。

　　“嗯，我去找小泥巴玩。”小姑娘加快吃饭的速度。

　　刘氏笑了笑，没说话。

　　这村里也不过几十户人家，村头村尾离得远，如今小孩子不多，能玩得到一起的自然也不多，离得近的邻居家有孩子，年龄相仿，一起玩是正常的。虽然男女有别，可这小山村里，穷人家也没那么讲究，说不定以后就成一家人了。

　　小房间里，刘忠刚想把碗拿出去，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兄弟什么时候能醒，就看到床上那人眼皮子动了动，这是要醒啦！

　　果然，那人很快就张开双眼，幽黑的双眸盯着头顶的墙壁。

　　刘忠见他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很是惊讶。连忙叫来妻子。刘氏在厨房听到丈夫的声音，很快就来到小房间里。

　　夫妻俩站在床边，两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姜睿。

　　此地是个小山村，平时与外地也不相通，当然也有与偏远些的村子通婚的，可那也是特殊时候。这会儿看见一个如此精致的男孩，夫妻俩都觉得新奇。

　　特别是他那白皙的皮肤，叫人不经意的就与村子里的人相比，那可差太多了。毕竟村子里大伙都以务农为生，天天风吹日晒，哪能有好看的人。这人看着比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都要强上几分，还有那双眼睛，此时没有什么情感在里面，可能是因为刚刚醒过来吧。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比刚捡回来那时好多了，那会儿可是满脸污血啊。

　　姜睿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突然间他感到浑身如火烧般疼痛，接着就意识陷入昏迷，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渐渐地，他觉得有暖暖的东西包围着自己，那种感觉非常舒服，然后他舒服得睡过去了……

　　姜睿睁开眼，先是看到木头做的天花板，耳边出现一声惊呼，转眼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古朴的壮汉看着自己，然后他对着门外边说了几句话。

　　姜睿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是听不懂的语言，可是好像又知道其中的意思。不管他怎么想的，一会儿一个穿灰花布衣的女子进来了，与那汉子对视了一眼，就转过头来一起看着姜睿。

　　那探究的眼神透露着善意和担忧，姜睿觉得没有恶意，所以，他又略过他们稍稍打量了下周遭环境。不过一眼，全部尽收眼底。这家人给姜睿的感觉是，简单，古朴。

　　转了一下视线，姜睿看着这两双眼睛，暗自猜测这两人应该是夫妻。但姜睿不知道先开口的话要说些什么，毕竟说多错对，所以，他就直直地看着他们，脸上面无表情。

　　但还是有人打破沉默了。

　　“小兄弟，可还觉得身上有哪些不适？”壮汉用两手比划着，生怕姜睿听不懂。

　　“……”姜睿知道自己以前绝对没有听过这种语言，但是他现在确实是明白了他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虽然知道了他的意思，却没办法用这里的语言来表达他自己的意思，顿了顿，觉得摇头应该还是表示否定的意思吧。于是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刘忠看他摇了摇头，却不这样想。当时他与妻子捡到姜睿时，满身血污，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这血还能是别人的？虽然他帮姜睿擦拭血污时查看了下，确实没有明显的伤口，可也可能是内伤啊，这个他还是懂的。

　　“这个小兄弟估计是外乡客，看他十五六岁的样子，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女人对自己的丈夫说，而后笑着对姜睿慢慢说：“小兄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们说话？”

　　姜睿觉得自己可以听懂，便缓缓地点了点头，女人笑得更开了：“那可真好，小兄弟，虽说你没有外伤，瞧着内伤应该是不轻的，这家里只有我们俩夫妇和一个小女儿，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留在这养伤。”说完就睁着眼睛看着姜睿，仿佛他要是不答应她就再说一遍。

　　姜睿想了想，点了点头，脸色有了表情，朝两夫妇笑了下，说：“谢谢你们！”

　　两夫妇虽然没听懂这是什么话，可也能看他的表情猜出来，估计是感谢之类的话。

　　夫妇俩对视一眼，笑了笑，对这个结果很欢喜。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准备一些东西。”说罢留下汉子与姜睿就走了出去。

　　汉子对姜睿笑笑：“那是我的媳妇。”指着妇女离开的方向，用手比划了下，发现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比划，“哎，以后你就懂了。”

　　姜睿表面上点点头，心说我很久以前就懂了。

　　汉子也没在意，对姜睿说：“刘忠。”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说完看了姜睿一眼，“我年长于你，你就叫我刘大哥吧。”

　　姜睿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有学语言的天赋了，不过一会儿，刘忠说的话他都能听懂，还能根据发音很快总结，仿佛他原本就会说这种话一样。虽然很惊讶，但是姜睿觉得现在要做的是问清楚自己具体在哪里。所以，他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认真地叫了声：“刘大哥。”

　　“哎！”刘忠高兴地应了声，“那，小兄弟，你叫什么呢？”

　　“姜、睿。”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发音有些僵硬。

　　“好好好。”刘忠还是听懂了的。“那姜小兄弟，你就先安心把身体养好，一切到时再说。”说完拍拍姜睿的肩膀，不给他问话的机会，转身走了出去，不再打扰姜睿休息。

　　姜睿看着身上的被子，衣服，周围的摆设，还有刚刚那一对夫妇说的话，虽然没问到这里的地点，但他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安，而且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要不他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要不就是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姜睿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身体拥有的力量。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醒来后，不，确切地说是在他昏过去之后有意识的那段时间，他就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气，顺着经络和穴位缓缓流动，让他觉得很温暖。起初这鼓气还很小很细，现在好像变得强壮了一点点。

　　之前姜睿觉得浑身疼痛，内伤外伤应该都挺重的。可是现在，姜睿翻开袖子和衣服一看，居然连块疤都没有，皮肤还挺细白的。抬起手臂，看起来又瘦又小，这根本不是他原来的身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睿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末了，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闷，姜睿咂咂嘴，感觉嘴里涩涩的，应该是刚刚被喂过药了。

　　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向他看来，姜睿抬头往那看了一下，房门没关上，一个头扎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趴在门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好奇但又不敢靠近。姜睿觉得她那双眼睛就好像在说，这人是从哪来的呀？为什么在我家？

　　知道她应该是那夫妇俩的女儿，看起来有五六岁的模样。他抬起手，向小女孩招了招，示意她过来。但是小女孩有些害羞，估计被姜睿的动作吓到了，身体往门外躲了躲。

　　姜睿见状笑了笑，没在意。

　　小女孩见他没别的动作，还笑了，顿时就不怎么害怕了。要知道，此时姜睿就是个短头发穿着大大的衣服的人，这会儿她看见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居然自己走前去。

　　姜睿见她刚刚还害羞地躲起来了，现在居然主动靠近，觉得很新奇，不过他没有想太多，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头发软软的。

　　刘嫣就愣愣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只不过，脸上多了微笑，想着这个人真好看。

　　过了一会刘嫣就回过神来了，生怕被娘亲发现了责怪她，又急忙跑了出去。

　　姜睿抚了抚眉，有些无奈，刚想问些东西，又跑了。不过没关系，时间有的是。

　　刘氏在太阳落山前回来了，还给姜睿带了几身衣裳，都是让村尾的刘四娘赶工出来的。

　　布料有些粗糙，颜色以灰黑居多，但是贵在应急和心意，姜睿穿上后还是蛮合身的，心想自己还挺适合当个古人的，要是头发再长点就好了。可不是么，这衣服装扮，真的很仿古啊。虽然心里是这样自嘲的，但是心底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这家人真好，姜睿在入睡前想。

　　既然来到这里，就努力活下去吧，去哪里生活不是生活呢。

　　然而对姜睿来说，在异地的第一个夜晚，注定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