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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把盏凄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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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江南的美景迷醉了多少文人剑客的心,又让多少儒生雅客在此吟诗作对?
没有人知道,但此仙境之处,确实名副其实。
不说别的,光是这柳岸绿荫,万般幽绿一点红,就让沁媛诸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清波水上,画舫游船无数,尽显了这山光湖色的婀娜多姿,江南水乡的柔情旖旎。
“几欲秋月台上看,半池春水一城花。这江南的湖光水色,果真不一般。”沁媛指点着波光荡漾的碧水湖,出声赞赏道。
“江南常年偏于一隅,极少被战火波及,自是风姿无限,别有一番滋味。”祈煜接着沁媛的话说道,目光慢慢游移开来。
“久闻江南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沁媛赞同的喊了颔首,“对了,本公子记得董先生似乎曾在此地做了好几年的知府,而且颇有功绩,在江南一带是百姓人人称颂的好官。”
“回公子的话,老夫确实在此地做过几年的知府。”董蔚君恭敬地答道。
“那这附近一带董先生定然十分清楚,可有什么风景旖旎之处?”沁媛视线锁在不远处的画舫上,淡声道。
“回公子的话,这附近一带风景旖旎之处数不胜数,皆各有出众之处,乃游人流连之地。但公子若要一一游览尽,颇费工夫,不如就选一两处比较出名的地方游览一二便可?”董蔚君一板一眼的回道。
沁媛颔首以应,其他各人自是不敢有异议。
董蔚君这便在前面带路,将沁媛几人带到一座寺庙前。
梵宇寺是扬州八大名刹之一,远近驰名的佛教禅宗之地。在趾国元帝第三次南巡扬州时,曾登临寺内,不禁觉此地晨钟暮鼓、雅宜清致,而极顶四眺,亦颇有飞阁流丹,梵宇崇闳之感,故书额赐名为“梵宇寺”。
沁媛亦觉此地香火旺盛,人流如潮,不愧为佛教禅宗之地。
“公子,此地钟林毓秀,梵音暮鼓,实为佛教中人修身齐家之所。”董蔚君躬身对沁媛诸人说道,“而且梵宇寺大殿里供奉着一张观音画像,据说如果诚心叩拜,那么观音就会被他们的诚心打动,幻化为千手观音来保佑他们。”
“真有那么奇异之事?”闻言,沁媛兴致勃勃的问道。
“在下未入宫前,曾来过此。不过是些弄虚作假的把戏,糊弄一下这里无知的百姓罢了。”董慎延不屑地说道,语句之间似乎还有些讽刺之意。
沁媛偏首看了董慎延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朕倒是好奇了,这弄虚作假之人是如何能让观音像长出千臂来的。”
说着,沁媛就率先走了进去。
大殿内香烟缭绕,掎裳连襼,异常的喧闹。
大殿中央摆了三宗佛像,金耀耀的贴金让它们变得异常的耀眼,但精致的雕工却又让它们不失庄严之色。
它们前面的香案上,摆了一个极为大的香炉,上面已经插了许多的香,但后面接踵而来的香客依旧往上插。
原先已然烧了一半的香在香客你挤我拥的情况下被撞倒掉在了地上,然后如落花般被人踩折。
沁媛诧异的问董蔚君道:“这里每日都如此香火旺盛?”
“公子,若按民间的风俗,今日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本师释迦牟尼佛涅槃之日。据说若在此日上香拜佛,佛祖便会保佑那人福寿安康。”董蔚君为沁媛解释道。
“本公子是久居在家,竟然都不知道世事了。”沁媛轻笑道,然后又开口问董蔚君,“那幅观音图在何处?”
董蔚君迟疑了片刻后才说道:“回公子的话,应该在大殿后堂。”
“去瞧一瞧,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看眼界。”沁媛嘴角不易觉察的微微扬起,但那丝冷笑立刻又消弭于无形,只淡淡道。
在随行侍卫的护卫下,一行人转入了后堂。
其实看见沁媛如此阵仗的,有点眼力的早已远远躲开了。
入了后堂,沁媛一眼就能看到那幅观音图。
画上的观音捧一净瓶,披衣袒胸,慈眉善目,神态安详,画得极为细致,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沁媛不喜丹青,但却极为懂得鉴赏,当即不由低赞一声好字。
再仔细看去,只见画上观音周围确实浮现着许多若隐若现的手臂。
让侍卫将人挡开,沁媛就近一看,只见画上笔墨似乎有异。
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沁媛眉毛微微上挑,恍然大悟的大笑了起来。
但此时沁媛的笑声却不算突兀,周围铺天盖地而来的斥责声已将他们湮没。
触犯神灵,人神共愤。
百姓们显然也看出了她的身份高贵,所以也不敢动手,但口头上的斥责则是免不了的。
沁媛何时受过这种气,如今无故被责,更是愤愤不平。
“这幅观音图分明就是有心人弄虚作假,你们倒真当神供了起来,真是愚昧无知。”沉下了脸,沁媛口气淡然道。
信仰了数年的百姓自是不服,一位沁媛是要故意亵渎神灵,这下骂的更凶了。
“凭着朝廷不能滥杀无辜,你们倒要反了?”一忍再忍,沁媛这回是真的怒了,不由厉声道。
众人闻之,不由低下了声,沁媛君临天下的威仪,不是一般人能抵抗得了了。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际,一人跌跌撞撞的跌了出来,被沁媛随侍侍卫扶住。
那人一边仰首喝着酒,一边推搡着侍卫,扬声嚷道:“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风俗,有失大体了。各位乡亲父老给小人点面子,暂且放过这位公子,小人感激不尽。”
如今有人站出来给了台阶,那些百姓自然顺水而下,一句句体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沁媛冷笑了两声,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先前解围那人,也在沁媛的示意下,被沁媛的侍卫一同带走。
离得寺庙远些了,沁媛才让人将方才解围之人带到面前。
将承王几人先遣远了,沁媛才倚着高处凭栏,朗声道:“你倒是机灵,救了他们一命。”
那人晕晕乎乎的在原地打转了几圈,才站稳,面对着沁媛伸出了一根手指断断续续的说道:“公子实在……太抬高小人了……就算没有小人,公子你会滥杀无辜?”
沁媛低低的笑了下,然后果断的答道:“不会。”
那人显然早有预料,晃了几圈后就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独自喝着闷酒。
“你方才为何阻止我揭破这个谎言?”这才是沁媛让人将其带来的目的。
那人喝了两口酒后,头后仰靠着树干,似乎沉沉睡去了。
随侍沁媛的侍卫看到自家主子的眉毛向上挑了挑,知道是发怒的前兆,连忙上前踹了那人两脚。
那人犹未醒来,那侍卫在沁媛的示意下,拔出了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可是似乎效果甚微,那人还是垂首沉睡着。
这回换沁媛亲自来到那人面前,俯下身来,抬起那人的下颔,冷声道:“还没有人敢如此忽视本公子……你是相当者破例一人,让方才那些百姓陪你一道送死?”
这回那人方才幽幽转醒,睡眼朦胧的看着沁媛,慵懒地说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百姓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寄托罢了。”
“就算是自欺欺人?”沁媛感慨地说道。
“什么又是自欺欺人?”那人这下才慢吞吞的靠着树站了起来,讽刺的看着沁媛说道,“像公子这样粉饰太平,又不是自欺欺人了?”
“请先生赐教。”沁媛不解地说道,也慧眼识人,知晓眼前这醉汉定非江湖道士之辈,专门哄骗他人的无能之人。
仰首又饮了一杯酒,那人又对沁媛说道:“公子可愿听小人说一个故事?”
沁媛爽快的答道:“本公子愿闻其详。”
“从前,济水的南面有个贾人,渡河时从船上落下了水,停留在水中的浮草上,在那里求救。有一个渔夫用船去救他,还没有靠近,贾人就急忙嚎叫道,我是济水一带的大富翁,你如果能救了我,我给你一百两金子。可是当渔夫把他救上岸后,贾人却只给了他十两金子。渔夫便说说,当初你答应给我一百两金子,可现在只给十两,这岂不是不讲信用么?贾人勃然大怒道,你一个打鱼的,一天的收入该有多少?你突然间得到十两金子还不满足吗?渔夫失望地走了。后来有一天,这商人乘船顺吕梁湖而下,船触礁沉没,他再一次落水。正好原先救过他的那个渔夫也在那里。有人问渔夫,你为什么不去救他呢?渔夫说,他就是那个答应给我一百两金子而不兑现承诺的人。渔夫撑船上岸,远远地观看那位贾人在水中挣扎,贾人很快就沉入水底淹死了。”那人徐徐说道,然后又转头向沁媛提问,“请问公子,这件事情究竟是那贾人错了,还是那渔夫错了?”①
“为了钱而见死不救是渔夫的错,但贾人言而无信,定会失信于人,最终走向末路。”思虑了片刻,沁媛才答道。
闻之,那人才停止了腰板答道:“所以公子,凡事不要太过认真。”
“这并非为人之道。”沁媛反驳道,不甚认同老者所言。
老者却是丢了一句糊涂是好,就扬长而去了。
沁媛的随侍侍卫想上前追去,但却被祈煜截了下来,追到了又如何,有些时候是不是真该糊涂点好?
“那人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世事太过复杂,我们身在其中,难免会被其所迷惑。就如方才那故事般,贾人有错,渔人又何尝无错?只是双刃刀又其强势的一面,也有其弱势的一面,目光短浅之人则责其重,思虑周全之人则责其二者,但其实都不外乎于一个责字,孰轻孰重,历史自有判断,我们又何必太过认真?”风低低的掠过,带动寺庙里的铜风铃一阵轻晃,发出泠泠的清音,祈煜去而复返,此时正站在沁媛身后。
沁媛恣意的欣赏着他俊美的容颜,低低的笑道:“承王可是领悟了那人话中的玄机?”
“微臣只是略知一二罢了。”明亮的阳光晃的刺眼,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祈煜牵过了沁媛的手,温柔地说道,“人总是有一种惰性,安逸的太久后,就不想让现状发生任何变化。这江南之地也是安逸惯了,百姓们都有了倦怠,不愿再为这片富饶之地而勤奋拼搏。可是在天冥十四年时,国家动荡,四处暴乱不安,同时也波及到了着江南之地。朝廷为了军饷,加重了赋税,但这里却闹天灾,整年颗粒无收。百姓们也恐慌非常,但他们皆不愿改变如今的生活,依旧彷徨无措。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书生在这寺庙里画了这幅千手观音图,传说若是勤奋耕耘之人,便能得到观音菩萨的保佑。原本无人愿相信,但奇怪的是,一两个去了的人回来都在四下里言,他们当真如愿以偿。自此之后,这里便香火旺盛,丰收连年了。”
“那画师倒是有心之人……”沁媛喃喃着说道,然后轻轻的笑了,将身子倚向祈煜。
“承恩也是有心之人,但我似乎又辜负了你……”祈煜将沁媛揽入了怀中,听着沁媛低声述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了极浅的影子。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祈煜低低的说着,长风掠过两人的衣袍,带来一阵凉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