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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来缘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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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扑通一下子跪倒的时候,今天正艰难地咽下刚被送到嘴边的白皮荔枝。果肉鲜美,俨然是刚从万八千里外的邵南城跑死马送过来未开封的,还打着霜冻。小皇帝冷不丁的一跪,吓得今天一个喉咙紧缩,嗷呜一口气没上来,卡住了。
捶胸顿足啊。
宫女挨个上来矜持地拍着后背,个个嘴巴里呼着太后来,太医去,使得气力却都不敢大,柔柔弱弱地拍着。今天憋得两眼泪汪汪,想着谁来给她一下子。一只魁梧大手就如她所愿“啪”地一下子就击在了柔弱无骨的香肩上,力道之大险些将骨头断成几条。
今天双眼怒瞪,近来养成的习惯性‘放肆’在看到身后之人那眯着眼十足讽刺意味的清浅笑意后,硬生生打碎在嘴巴里,捉摸着吐在哪里,还是没骨气地吞回了肚子里。
好女不跟男斗,有骨气的太后不跟摄政王斗!哀家忍了。
狭长的凤眸挑眉看了眼太后千岁狼狈的吃像,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了依旧跪着的小皇帝,抽动着嘴角,终是忍住了出言刺她几个话筛子的冲动。
明紫的衣袍旋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坐到了今天身旁,承住了少年天子这膝下黄金,嘴角衔着他那抹标志的狐狸笑,抿茶淡淡说道,“从明起皇上即是这开元王朝的一国之君,见本王不必跪,起吧。”
今天沉默了,皇帝这惊天一跪,貌似跪的不是他吧。脸皮这东西,当真不值钱。
小皇帝也有些震惊,莫是与狐狸同出一脉的“好脾气”,眼遂飘乎乎转向今天,彼时今天正翘着兰花指,绞着帕子擦嘴。见此情形,微一抖帕子,附和道,“摄政王说得对,皇儿起吧。”
小皇帝这才站起,恭敬地弯身道,“母后圣体安康,皇叔福寿金安。”
狐狸抖抖眉毛,道,“明是陛下荣登大位之日,陛下还是回去准备方好。以后这请安就免了吧,太后以为如何?”
今天小身板一抖,立马点头,“妥,妥!”
狐狸微微蹙眉,眼中暗色一闪而逝,倒是觉得她今日颇为识趣。待小皇帝退下,便大手一挥,屏退了旁边立比宫灯齐整的一众宫人。立在偌大船舱的正中,那张魅惑众生的俊脸分毫没有显现他的丝毫价值和气度。倒是迫人的压力随着门帘涌入的湖上清风冷飕飕拂过今天的心。
他那好看的眼里流露出她一贯熟悉的色泽。浓而深,衬着明紫色的衣袍,就如同傲雪寒梅树上的滴滴绢血,凄厉的可怕。
如果一定要对此冠上什么形容词。
今天称其为:恨与狠。
可惜狐狸只那么笑意盎然地看着她,恍若什么都没有,恭敬的样子做足了全套,“召天大典即将开始。本王奉劝太后娘娘,什么事情还是等了皇上登基后再谋划也不迟。前听说付公子到易春楼闹了些事情,这事吧,可说大,可说小,全要看娘娘今日是个什么态度了。”
今天沉默地看着他,内心实在是很想抖抖袖子,掐一把大腿冲他哭诉,你说这事,哀家懂得很,但哀家真真是冤啊,冤得很啊。
那一双眸子看似静若不动,但里面熊熊燃烧的业火足以焚尽她内心里瞬间迸发那丁点勇气,直烧的她低头一叹。
想来想去,还是什么都没说。
哀其不胜,怒其不争。
他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着着玄色劲衫的侍从撩开珠帘的一角,立在一侧恭敬道,“主子,大典开始了。”
狐狸点点头,笑眯眯摆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等今天有什么动作,自顾自地步出了船舱。贴身侍从玄色撩开珠帘,弓着腰侍候尊贵主子的侧影。外面阳光那般明媚,沿着花阁画廊勾勒出道道剪影,踩着珠圆玉碎的片片惊心。湖上的温度乘着微浮的雾尘,船行于水上,犹如行于云端。她嗅到乘风吹来清淡的白梅冷香,俨如从他袖端飘散来的温润气息。
白梅冷端如玉伊人,鼓声远去,敲出丝竹鼓点,洪荒出掩不住丝丝箜篌糜音,这是幻听。她看着跃于明紫色袖端的点点光斑。竟是鬼使神差的。
他立在万丈阳光的一端,她藏在暗沉深浓的背后。
“丹殊。”
丹殊顿了顿脚步,挑眉回望。
今天绣金的五凤长裙曳地,像朵灿金莲花扶摇盛开,头顶鸾凤长钗,脸描着仔细却厚重的妆容,红齿玉面,隐在暧昧不明的阴影处,只露出双挂着慵懒明澈的眼,似多忧愁地看着他。
又在演戏!
丹殊恨恨地想,这个女人生成什么模样他从未细看,但那双眼真心可憎至极。
他很想出言讽刺她一两句,终了换上了惯有的半真笑意,挑眉看她,“太后娘娘还有何吩咐?还有丹殊此名……”他挑挑嘴角,讽刺地看着她,“不是皇嫂叫的了的。”
今天愣了下,眼神回复一两分清明,微笑道,“哦,是哀家的失误。”
丹殊沉沉地看了她两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鞭炮齐鸣,净月湖炸出九九八十一道水花,禁卫军白银的铁甲护住中央的最大船舱。沿湖站着开元盛世蔽受蒙泽的臣民,此时齐齐跪下高呼万岁。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上位者看不出这真真假假,也无法判断多少人袖中藏刀,待着哪天破刃而出,取得就是荣华权贵。富贵永远是刀尖的毒药,多少人妄图不脏手地险中一求,又怎么可能?
所以当那乌压压的暗杀破水而出盖顶压来时,今天脚也没顿地随着前面那清风霁月的背影走过染血的湖,登上金鼎高台。
从杀手出现的一刹那,龙艘延至湖中高台的木道底便瞬间涌出几抹黑影,没几下便染红了亮若明镜的湖水。带着血色的杀意涌入金顶,高台底端描着细细的纹路,瞬间便将涌来的鲜血用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吞没。
万江枯骨一朝衰荣,原来帝王家全是靠着噬血般的狠毒手段才能稳固。今天受教了。
暗影来无影去无踪,平静的湖面无了血色的干扰,竟像什么都未发生那般,不真实的可怕。小皇帝立在高台中央祭祖,身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陛下与其平分秋色的太后千岁,二人华装圣服立在众人的叩拜中。
此时此刻,今天竟恍惚地想着。她着这红色鸾凤飞天朝服,他着这紫衬白褂红莲绣花衬,但这像不像是天下人在为他俩拜天地?
丹殊……
丹殊。
原来竟是向来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