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顾简兮

7、第七章

　　安德王府窈阁

　　“郡主，玉汝公主派人来说您可以先入宫候着了，明日清早便可以出发了。”漱玉简单的一番话让踏雪愣在原地，许久才喃喃说道：“这么快……”

　　离上次大周提议摆擂比武一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那晚的宴会上，宇文觉说出了周武帝派他前往大齐的真正目的——求亲。希望齐安帝将大齐公主下嫁给周武帝，为此，大周愿意与大齐停战十年！可是周武帝已有皇后，如果本朝公主下嫁过去后只能成为侧妃，并且周齐两国一向关系不佳，此次求亲意味不明，本该先与众臣议后再做决定。

　　可是偏偏齐安帝当场便答应了大周的要求，下令将自己的嫡长女——玉汝公主下嫁给周武帝，并在三个月后派大齐郡主高踏雪以及周国将军宇文觉之子宇文寻率领近万人的部队一同护送玉汝公主前往大周。

　　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高踏雪与宇文寻之间的关系变得奇妙起来，但是他们之间具体的一些事情，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叹了一口气，踏雪随即将‘寒梅’束在腰间，身披着湖蓝色凤蝶袄袍——一转眼，已经到了冬天了。

　　皇城皇后寝宫

　　偌大的宫殿里只坐着一个女子，独自坐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对着镜子中的影子，身边那些站着的侍女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犹如傀儡般站在殿中。

　　女子一身锦红嫁衣，千丈青丝盘于头上，挽成繁杂华丽的凤髻，还有一个宫女正小心翼翼的在给女子戴上一个比一个沉重奢侈的金簪。

　　七尺青丝凤冠笼，霞帔倾城君不惜。

　　这时，殿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名身穿白色长裙，披湖色长袄的少女。“奴婢参见郡主。”殿中的婢女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道，踏雪轻轻升手道：“起来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端坐在镜前的女子回头望去，笑道：“踏雪，你来了。”声音不见了往日的灵动，变得生硬，沙哑，笑容更是显得几分凄凉之意。踏雪垂帘轻唤道：“玉汝皇姐……”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踏雪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玉汝先将宫女打发下去了，只留下自己的贴身侍女浣月和踏雪的贴身侍女漱玉。看着凤眸中带着几分迟疑的踏雪，玉汝说道“踏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既然生于皇家，那么这就是我注定要承受的命运。”
　　“皇姐，踏雪明白，只是舍不得皇姐。”

　　“我也舍不得你啊！记得小时候母后不得宠，生完我后身子又一直不好，后宫人心险恶，我便一直寄住在安德王府，与你一同长大，我们本来又是姐妹，有几分舍得？”玉汝轻轻握住踏雪的手坐下，然后说道：“此番前去，你在周国多久？”“一个月。”踏雪半垂着眼，说道。

　　只有一个月了，那一个月后呢？到那时，玉汝便是真正的举目无亲，要一个人呆在另一个在她儿时拼命逃脱的后宫，要独自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皇姐，这，真的值得吗？”踏雪突然问道。

　　玉汝尽力扯出一个看起来近乎随意的笑容，说道：“踏雪，你知道吗，早在我还没有懂事的时候，母后就告诉我，一个皇家的女子，尤其是公主，我们一生下来，锦衣玉食，但是我们身上也有要担负着的东西，那就是整个家族与国家，我们的使命就是替自己的兄长，父亲，去分担每一个自己能承担的责任，而现在这就是我的责任，牺牲我一个，换来齐周两国十年的平安，这些都是值得的。”

　　是的，只要玉汝公主下嫁，大周和大齐便会停战十年！十年，有多少边境百姓可以免于战乱，又有多少家庭可以不用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但是这真的值得吗？用一个玉汝长公主一生的幸福，换十年边界和平。难道玉汝就不算大齐所守护的范围吗？踏雪依旧长眉紧皱。

　　“踏雪，我可以保证，即使我逃过了这一次的和亲，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人来找父皇——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他们所看重的是我身后的大齐。我是大齐的长公主，这一生都不可能会有那些美好但脆弱的爱情，我能嫁的人，只能是有利于大齐，有利于高氏一族的人。而宇文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玉汝的嘴角抹上了一抹苦笑，语气却是异常平淡。

　　“踏雪，你知道我母后的故事吗？”
　　“皇后娘娘？”那位看起来不受宠但是依然贵为后宫之主的女人？

　　“我的母后是陈国的郡主，与你的祖母是姑侄。母后她听说我要出嫁周国的事后，你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吗？平静，非常平静。因为我就像她当年一样，我母后在所有人看来是一个不受宠爱的人，但是你们都没发现，不管现在冯贵妃是有多么受宠，后宫之主的皇后的地位从未动摇过！因为我母后的身后，是整个陈国。”玉汝平静的说道。

　　踏雪叹了一口气，说道：“可皇姐，你嫁过去之后，只是侧妃。”“没关系的，只要大齐还在，我高玉汝就会永远屹立在大周的后宫之中。没有人能撼动我的地位。”

　　见气氛渐渐凝重，玉汝连忙收回话题，一脸慈祥地问道：“不说这些了，对了踏雪，你跟那个宇文小将军如何？”“皇姐！”踏雪脸颊忽然微微泛红，“几个月接触，我可以确定那个宇文寻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踏雪，皇姐劝你，你若有意那就尽快和皇伯说，让他请我父皇为你们赐婚，你毕竟也是皇室之女，有些事是拖不得的。”

　　“皇姐……”踏雪轻轻叹气道，“三个月接触，这些我自然晓得，只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大齐与大周。我们”

　　玉汝苦笑道：“罢了罢了，我们干嘛尽是说这些事，真是的，来踏雪，你过来。”说罢起身，说道：“踏雪，你教我剑术可好？”“剑术？”踏雪疑惑地看着玉汝。“是，剑术，只需教我一些防身的就好了。”

　　踏雪听后。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踏雪明白，可是皇姐，师傅曾经说过，女子用剑，伤的常常是自己。”

　　许漪棠，一个极其神秘的女子。

　　她是踏雪十年的师傅，更是兰陵王的次妃，虽不是正室，但深受兰陵王宠爱。剑术更是了得，一把长剑耍得出神入化，完全不亚于作战沙场多年的兰陵王。

　　玉汝看见踏雪腰间一直佩带着，从未取下过的寒梅剑，浅浅笑吟道：“是吗”踏雪不语，看着玉汝，许久。然后说道：“皇姐，踏雪帮你弄一下头饰吧。明天……明天你就要出嫁了……..”声音微微哽咽。“好…….”

　　翌日邺城城门口

　　当日，万人空港，虽然已经是冬天，雪也下得三尺深，但是邺城却热闹的能开出花来。长公主玉汝前往大周国，下嫁周武帝宇文邕。当今圣上送去奇珍异宝数件，以及让安德王之女高踏雪和周国禁军首领宇文寻，带领一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带着丰富的嫁妆，护送玉汝公主离开了邺城。

　　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的踏雪与宇文寻并肩御马行走，她身着素色长裙，披殷红貂裘，七尺发丝挽成简单的发鬓，腰间一把长剑。宇文寻则依旧一袭白衣，身披深蓝色貂裘，随意的笑着，神情就犹如出宫游玩一般。

　　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曾一起度过中秋佳节，花好月圆；五王妃下葬之时，他始终陪伴着已经弱不禁风的她；长日漫漫，他寻遍皇城，为她觅得一绝世好琴。他们之间，有意无意，在岁月流动之时，翩然轻擦，早已种下一段姻缘。

　　“怎么了，一路上都不说话，闷闷不乐的样子。”宇文寻别过头问道。踏雪回过神来，说：“只是在想到周国的样子，长安，寻，你说长安是什么样子的？”

　　“长安？”宇文寻看着前面，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应该说长安是一座比邺城还要美的城池。”“是吗名字取得真好，长治久安，安乐无忧。”踏雪笑道。宇文寻看着踏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周国长安

　　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风尘仆仆的送亲队伍终于抵达了长安。刚到城门口，便看见了一抹金黄站在人群中央，身边站着另一位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和众多的守卫军、皇族以及长安城的百姓。

　　“属下参见皇上。”宇文寻一个轻松的翻身下马后，单膝下跪，向那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行礼。那男子便是周武帝——宇文邕，玉汝要嫁的男人。

　　踏雪见状，也翻身下马，走到锦红花轿前，扶着刚刚下轿的玉汝，向周武帝走去。玉汝一身锦红对矜水袖拖地长裙，上绣七彩祥云金凤，长发挽鬓，偌大的凤冠盖住了整个发鬓，凤嘴垂下的金丝上坠着一水滴状红宝石。恰到好处的垂到玉汝的眉间，眉心一点红显得娇柔妩媚。

　　走前去后，玉汝欠身下跪道：“玉汝见过皇上。”顿时，默不作声的上万人的队伍齐齐下跪，黑压压的跪满了城外。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起，齐周便成为了“姻国”宇文邕连忙上前，亲手扶起玉汝，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明的情绪，笑着说道：“都起来吧。舟车劳顿，公主无须多礼。”

　　“公主请起，从此以后大家便都是姐妹了，以后公主殿下若有不习惯之处说与本宫即可。”皇后拉住正要行礼的玉汝，体贴大方的笑道。踏雪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看着双眼微红却依旧笑容得体的玉汝，一言不发。周武帝似乎很高兴地说：“来人，传令下去，大齐长公主玉汝下嫁我周国，可喜可贺，朕特封玉汝公主为昭仪，赐封号为‘娴’，普天同庆！”一旁的皇后楞了一下，似乎记起了什么。

　　“玉汝谢皇上隆恩。”踏雪看见玉汝缓缓下跪谢恩，一刹那的瞬间，踏雪好像看见玉汝的眼底落下了一滴液体，晶莹如冰。但也就是一瞬间，玉汝已经莞尔一笑地看着扶起她的周武帝。

　　长安城里的百姓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迎接他们的新皇妃。

　　从此以后，大齐少了一个长公主，大周多了一个娴昭仪。
　　从此以后再无玉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