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夜间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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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里各自用完晚餐后，一行人离开了副塔，经由廊道来到了主宫塔。
看着旁边把我们围得严严实实寸步不离的卫兵，我不禁苦笑。虽说是外援，但他们对我们的戒心和防备心一直存在，阿瑟尚在的时候还好，有他这么个举足轻重的人担待着，我们才能如此自由。如今他意外丧生了，而且他们对这过程发生的事还不甚清楚，我们和这个国家间的信任基础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了。
不过卫兵从一开始就没对我们进行搜身，这多少算是一个好的迹象。
卫兵领着我们穿过空旷死寂的礼厅，上了宫塔的三楼，最后停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陛下，使者已到。”
“让他们进来。”国王的声音从门后隐约传出。
大门被卫兵缓缓推开了，里面一片昏暗，只燃着几盏灯火，稀稀疏疏地点缀在房间周围。卫兵再无言语，抬手示意我们进去，于是我们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这间氛围诡异的房间。
“砰。”大门轰然合上，本就昏暗的房间内更是随即一黑，走在前面的诺被惊得一个哆嗦，回头朝我们嘀咕了一句：“你们就不觉得现在有点像鬼片通常的发展吗？门突然关上然后那些飘飘就……”
我急急伸手截停他后面的话，胡乱把他的身子转回去让他赶快走。这小子敢情忘了这里其实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国王存在，一激动就开始乱说话了。
谁敢保证国王听不懂“鬼片”二字呢……
话说回来，国王自从应了门以后就没声了，如今偌大的一间房间内，真的竟似就剩我们几人，那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到房间的角落，黑暗中也不知国王究竟在哪。
正当我打算张口时，走在前头的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几步抢回我们身边，躲在展身后只伸出个手指往前指，竟像真的碰见了鬼一样。
迅朝我点了点头便率先向前面摸去，我紧随其后。不一会儿，视野里模糊出现了一张细长的条桌，桌上……停着一具棺木。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必定是安放着阿瑟的遗体。
无怪乎诺一咋一呼的，大晚上国王召我们进来这停放遗体的房间，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事。
“请问陛下今晚召我们六人过来，是为何事？”彻扫了一眼棺木，出声问道。话音刚落，房间便响起了脚步声，几个人影从幽暗的角落里现了出来，国王坐在简便的轮椅上由身后的宫仆推扶着，后面还跟了个人，这个人我有点印象，在洗尘宴上他列席于下首众臣之前，是除了阿瑟外位置最靠近国王的人。但是众臣跟我们轮番敬酒的时候，他并没有上前，只远远向我们这边观望，神情中带着戒备与探究之色。
“今朝夏相意外辞世，着实让本王悲恸不已。”灯光中，国王脸色青惨，衬着那两条突兀的断腿，王者之气竟有些微颓落之感。我们屏着气，等待国王说出今晚召见我们的真正原因。
“夏相对于我国在第一界的崛起功不可没，他的逝去乃举国之殇。我国将极力追查此事，以安天魂。据卫兵陈述，当时除了夏相外，房内另有两人，是否属实？”国王沉声发问，竟是打算亲自查明此事。
彻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定了定神，自知在场能回答国王接下来一系列问题的人，也只能是目睹全程的我了。
“回陛下，当时另外两个在房间内的人，是我……以及从冬月国来的阿道弗斯。”斟酌了一下，我缓缓开口答道。关于阿道弗斯的立场和在冬月国的身份我其实并不太清楚，因为一切只是阿瑟基于对朋友了解所作的个人推断，国王清不清楚阿瑟跟阿道弗斯的私下关系我就不知道了，如今能得到确认的，也只是阿道弗斯来自冬月国这个信息。
听到那个名字，国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点点头后又说道：“那么，请你将所目睹的情况，从开始到最后，详细讲述一遍。”
迅他们齐齐看向我，眼中都是少有的凝重。自阿瑟死后我们就被带回各自的房间里软禁着，他们都是直到现在还不清楚那时候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讲述起事情的经过，从一开始窗边发现的异象，赶到议事厅时看到的景象，到阿道弗斯的游说，阿瑟的拒绝，以及最后那无法阻止的一击。阿道弗斯游说的内容我下意识地省略了两人过往的部分，连同阿瑟内心挣扎的部分也一并跳过了，只提到之前的国民失踪事件可能是因阿道弗斯的研究而起这个重要的猜测。在忠于过程事实的前提下，我不希望国王因这些细节而对阿瑟产生任何误会，这将是对死去的阿瑟最大的侮辱。
讲述期间，早上的一幕一幕再次真实地在我脑海里还原，讲到阿瑟受到阿道弗斯那一击的时候我的声音还是难以抑制地哽咽了一下，当时眼睁睁看着阿瑟被击倒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浮现，尽管那时候是阿瑟抬手阻止了我，也无法抵消我内心渐渐堆积起的愧疚。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有可能救回阿瑟的人，若是我再勇敢一点，再强大一点，是不是阿瑟就真的不会死？是不是今晚我们仍能坐在一起，商讨计划变更的细节？甚至两人还能在观景台上碰巧相遇，再次共赏夏月至宝？
而当下，更让我不安的，是可能要面对国王同样的质疑。若国王对我们不再信任，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失败告终了，接下来连能否放我们安全回到第二界，也将是个问题。
听完我的讲述后，国王一直保持着沉默，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在他的注视下手脚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神经都快绷断了。其他人也不好受，同样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下一声不吭地默默煎熬着。
灯丝跳了一下，爆出一个小灯花，房间内忽地一暗。一直低垂的视线中，我看见国王搭在扶手上的手缓慢收握成了拳。
“事出突然，未能挽救阿瑟实属遗憾，错不在你们。”
国王长久的沉默后，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忽然被赦了罪，我心下一片惊诧，竟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整个人依然愣愣地杵在原地，幸亏旁边的彻反应得快，立马带着其他人行了一礼当是回应。
“而且……”我闻言抬起头，国王微微一叹，接着道，“我早就知道，阿瑟终会有离开的一天。”
这话一出，不但我们六人齐齐吃了一惊，连带轮椅后那位一直紧绷着脸的大臣，也不由露出惊诧的神色来。
“请问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斗胆问道。
“在阿瑟决定留下的那一天，他便向我承诺会竭力助我夏月国壮大繁荣。若承诺破灭，必定是在他寿终之日，或是……被那个人带走之时。”
那个人？这么说国王是知道阿瑟和阿道弗斯之间的事？
至于阿瑟对国王所做的那个承诺，难道是……
“作为留下来帮助夏月国发展壮大的条件，阿瑟提出的要求是利用我国的情报系统，随时获知那个人的动向。”国王淡淡道出了我心中的猜测。
“陛下！这种承诺如此儿戏，怎能……”那位大臣终是无法再忍耐，但话一出口，又急急刹住了，对方可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王，自己又有什么身份能对他的决定作出质疑？
然而，这种过于轻浮的承诺，任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都不会轻易答应。
气氛骤然变冷，我们六人此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君臣间的内部事宜我们还是不掺和为好，只是现在同处一室，想避嫌都不知往哪避。
“只要是能让我国真正强大起来的承诺，就不是轻浮儿戏的话。夏相对我国长久以来的贡献，在狄将军眼中，只当得起‘轻浮儿戏’四字吗？”国王低声吐出的一句犹如沉重的铁锤一下子将狄将军的不解和忧虑都击碎了，将军脸色一变，继而俯身向国王请罪。
“请恕下臣一时愚昧，夏相对我国的忠心与奉献，举国皆知，毋庸置疑。下臣一直以此为表率，以正自身。”话毕，又向棺木那边郑重一拜。
国王挥挥手，示意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抬起的目光又扫了我们六人一圈，继而缓声道：“夏相已经不在，计划亦出现了变数，依目前的情况，恐怕……难逃一战。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话可谓一言中的，目前我们的确颇为踌躇。没了阿瑟这个中间人，事件的情况又变得这么危险，柏斯大叔那边是否愿意继续这个计划我们心中都没数，但我隐约觉得，其他五人并不愿意就这么白白来一趟，什么都没帮上就回去了。
“陛下，事出突然，我们……至今才有机会聚在一起，这事是否能容我们先商讨一下？”彻开口问道。
“无妨。今后狄将军将替夏相接手此事，你们商定好了可以直接回复将军。”话毕，国王手一动，竟直接控制轮椅向前驶去，宫仆后知后觉，急急赶上，然而国王却摆了摆手，拒绝了宫仆的推扶。
轮椅缓缓前行到那静静停放的棺木旁，昏暗的灯光中，只见国王伸出右手轻轻地贴在棺木上，低声道了一句。
“阿瑟，唯有你，我的这双‘腿’才能带领夏月国走到今天。”
半刻后，国王手才慢慢收了回来，带动轮椅驶向大门。
狄将军朝宫仆使了个眼色，宫仆立刻赶上前去替国王打开了门，然后推扶着国王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即使门已重新关上，但老国王那沉默的背影仿佛一直印在眼前，未能消褪。那沉寂的半刻钟，虽只得一句，却似已道尽千言万语。直到此时，我才隐约明白阿瑟在国王心中的地位，失去阿瑟的沉痛，我们大概永远感受不到。
“请收起你们怜悯的目光。这是我们夏月国最伟大的王，也是我们夏月国最坚强的人。”狄将军看了目送国王离开的我们一眼，皱眉道。
“抱歉，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将军，恕我冒昧发问，请问……陛下的双腿……是怎么回事？”迅犹豫问道。
对于这个堪称逾越的问题，狄将军意外地并无不悦，只淡淡道：“陛下的这双腿，献给了国家。这也是陛下被称为伟大的地方之一。”
……献给了国家？
“议事厅暂时还处于封禁状态。这个房间你们可以临时借用来商讨，我将在宫塔楼下等待各位的回复。”狄将军留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大门合上以后，房间内终于是只剩下我们六人。
“请大家帮忙把灯架移到这边来，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一向理智的彻，马上就进入状态了。房间内的灯架都四零八落地散落在房间各处，也就是因为这样分散摆放，房间内才显得处处幽暗，站远了一点都看不清人在哪。
等把灯架统统挪到彻那边时，彻早在桌子旁坐定了，此时灯光集中，房间内这一角亮如白昼，连旁边停放着的棺木上的木雕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自觉围了上来，谁知这时彻朝迅抬了抬下巴，伸手指了指棺木。
彻居然暗示迅去检查棺木。
我们都明白他可能是防备着国王那边会留下耳目。故意选在棺木停放的房间召见我们，这本来就不正常，回想起来，这可能就是国王对我们的一个考察试验，若我们真的跟阿瑟的死有任何负面关联，面对这么一具棺木，多少会将我们心底的阴暗暴露出来。
而此刻故意营造出“房间内只有我们六人”的情况，可能是想降低我们的警惕。
当然，这只是从彻的行为出发所推出的阴谋论，作为我个人，还是相信国王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的。
迅明显想的也跟我是一样的，但为了团队着想，他还是走去检查了一下棺木。棺木外表并无任何异常，接下来，他并没有打开棺盖，而是单膝跪下把耳朵贴紧缝隙。屏息听了好一阵子后，才起身走了回来。
“放心，这房间是安全的。”
听到迅的回答后，彻不再遮遮掩掩，立马把书从箱子里取出来摊开在桌上，道：“虽说是六人商讨，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是必须要联系一下大叔说明情况再做决定了。”
“联系柏斯大叔？”我惊道。原来在这里还能跟第二界联系？
彻懒得解释，自顾自就摆弄了起来，只见他从书脊里抽出一段全白的质感有点奇怪的笔，随手翻开空白的纸页便写了起来。写的内容……居然是我刚刚向国王陈述的内容，一字不差。
“咦，原来你也会偷懒！”诺也是认出写的内容就是刚刚我口头说的，不禁调侃道。
“反正她说的没错，没必要费时重新组织语言。”彻答道。
“诶……不对，”我想起了什么，急急喊停彻写字的手，“给国王的陈述里……我省掉了一部分没说。”
“你……还真够大胆啊……这应该是欺君之罪吧？”展说道。
我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后怕不已，但事已至此，我还是抓紧时间简单说了一遍当时的完整过程，听完后众人都是一脸凝重。
彻抬笔把刚刚未写完的句子划掉，根据我的话又重新写了起来，房间里就只剩笔尖摩擦页面发出的“沙沙沙”的声音。写完以后，彻向纸页吹了一口气，就像以前的人写完书信后习惯吹一吹纸页弄干墨汁一般。
就在这时，奇特的情形出现了。
纸页上那段文字渐渐蠕动起来，越变越淡，就像逐渐被纸页吸收了一般，到最后，竟真的消失无踪了。
之后，彻并无其他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众人也只好定定地看着页面。
过了一会儿，我们终于知道等的是什么了。
纸页上缓缓渗出墨迹，眨眼间便显出了一句话。
“阿瑟死了？”
竟是一句回答。
“对，根据阿瑟生前的推测，阿道弗斯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接下来任务怎么办，还是照旧吗？”彻马上提笔写到。
“哦……这样……等一等，我先去问问。”纸面上显出这么一句后就再无变化了，彻于是暂时放下了笔。
“你是在跟柏斯大叔交流？”我问。
“嗯，他也有这么一本书，两本书之间可以用这种方式进行沟通，这也是我们在这边可以跟第二界联系的唯一方式。”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彻催了两次，那边也没有再回话，我盯着书页，一直在想着别的事情。
虽然文字不能完全反映当事人的情感，但大叔对于阿瑟死讯的反应，在我看来实在过于平淡。难道我之前对阿瑟和大叔他们关系匪浅的猜测是错的？大叔的回答怎么看都不像是面对熟人逝去该有的痛惜和遗憾。
“回来了。”彻的提醒打断了我的思考，大家重新围了上去。
“……暂时没打听到什么消息，你们那边先根据情况自行商讨一下，若任务有可能完成，尽量完成。若感到难度太大，威胁到你们的生命，立刻通知我，我去打开通道安排你们尽快回来。”
大叔把决定权又交还给我们了。
看到这一句，彻便把书推到了一边，道：“那么接下来我们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了。先来表决一下吧，同意留下继续的举手吧。”
六只手齐齐举了起来，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不由发笑。
“很好。”彻说道，手一动就把书拉了回来，在上面写道：“我们决定留下来，先试一试。”，然后又把书推开了，连大叔回没回答都不理了。
“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再想对策。”
“现在阿瑟已死，没了他做中间人，恐怕我们在狄将军手里拿不到多少决定权，到时候很可能沦为军队纯粹的打手。其次，从早上阿道弗斯的行为来看，即使阿瑟猜测他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但目前，他暂时没有对我们采取别的行动，不然……我早应该被他杀了。”我首先说道。
“跟夏月国重新制定行动计划的前提依然是我们的安全要有一定的保障，这个前提不会变，毕竟我们是外援，不是炮灰。阿道弗斯的态度可以说明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注意到我们，但并未清楚我们对他的威胁会有多大，所以暂未有行动；另一种是他清楚我们的力量，却不认为是威胁，不屑于下手。对我们来说，不触到他的底线，我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不过阿道弗斯这人除了阿瑟没人了解，这个度不好把握。”彻说道。
“我们毕竟有着不同于第一界的能力，这份能力其实能让我们在狄将军面前争取到一定话语权，他也不希望浪费我们的能力去做些其他人都可以做的事吧？至于阿道弗斯，就如阿瑟先前所说，碰到他，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我们至少能做到不正面触怒他的。”迅又补充道。
“那么接下来，就看跟狄将军那边能谈成怎样了，最坏的打算是狄将军不能尊重我这边的要求，那么到时候，为了任务的完成，我们……”说到这里，彻顿了一顿，面带难色。
“你是想说我们独立出来，作为一个无从属的团队去辅助他们？”我问道。
“这的确也算是个办法……”迅喃喃道。
“但这个难度和危险度可就高了，可以的话还是避免为好，要是真走到这一步，你们没问题吗？”
“我会留下，尽力而为，能帮则帮。任务已经答应下来了，不试一试对得起阿瑟的一直以来的努力吗？”
“同上。”
“你们呢？”彻转过头来，问从刚刚开始就没搭过话的其余三人。
“……你们的谈话太高端了跟不上，说到哪了？”诺问道。
“不是说到分析情况吗？是轮到你了吧？”瑜看着诺问。
“别管他们两个……我们同上。”展懒得跟诺和瑜解释，直接作为代表投票了。
“能得到你们的同意固然好，但我还是会尽力避免走到那一步的。”彻郑重保证道。
商讨完毕后，我们便集体下楼去找狄将军了，然而来到楼下，眼前士兵集结战意浓厚的情形纷纷吓了我们一跳。找到狄将军告知我们的决定后，他的脸色依然沉重，只皱眉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刚刚边境界防通报，说冬月国那边突然出兵，已经快到雷雨线附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夜间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