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雨天布衣

3、 丹霞仙山

　　“你是……”话未落音，眼前忽然一道白光，白苏河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醒了。”是一个男子有些清冷的声音。
　　白苏河缓缓睁开眼睛，撑起有些酥软的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轻纱暖帐，雕花窗格，已至酉时，暮光透过窗棂在自己的厢房内洒下一条明亮的通路，窗外的竹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她原来已经回到天山自己的房中。
　　师姐紫陌坐在身旁正紧张地凝视着自己，紫陌一身料峭的轻纱紫衣，精致的面庞未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见自己醒了，她似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也渐渐展开。紫陌旁边，坐着一个眉眼清隽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衣，墨玉色的长发盘成一个髻，用一支玉簪固定，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狭长凌厉的凤眼有意无意扫自己一眼，削薄的唇轻轻抿着，清癯的脸庞有掩饰不住的清冷孤高。
　　“我……”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紫陌，又看看那言语冷淡的少年，这两人相貌都极为出众，清雅的气质又相得益彰，此刻，窗外的斜阳在他们身旁投下一层光晕，两人更似嫡仙般风姿卓越，这样的画面倒真如诗如画一般。
　　“你被那千年赤练蛇所伤，已昏迷了很久。”紫陌看着她缓缓说道。
　　她想起牧靡山上的事，一下清醒了，急忙拉住紫陌的手：“我师父呢，我师父的伤好了没有，她和掌门师伯知道我私自下山的事吗？”
　　“你既怕你师父责骂，当初又是从哪借来的胆子？”
　　“我只是想取牧靡的精魄替她疗伤，怎知会有蛇妖在山上。”
　　紫陌轻轻凝眉：“那红色妖雾不同寻常，当初你本不该贸然上山的，不过幸亏你捉到了牧靡精，救了静玄师太也救了你自己。”
　　“你说是我捉住了牧靡精？”白苏河很诧异：“那我师父的毒也解了？”
　　“是的。” 紫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日，她和任琰师兄赶到牧靡山的时候，那山中尚有红色淡淡妖雾正在缓缓散去，白苏河独自躺在山中一棵枯树下，早已不醒人事，她四周不知被谁布了一层结界，结界内可以保护她不受到毒雾侵蚀，她身旁有一只被施了法术的铁笼，雪白的牧靡精就被关在铁笼里。紫陌除了那结界，正欲唤醒她，却远处有一匹银色的巨狼，那巨狼至少有三米高，全身长满尖利而粗犷的长毛，威风凌凌地沐浴在晨光之中，颇有王者之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这边，她心中惊骇至极，不知它想干嘛，正欲弯弓射之，却听它呼啸一声，转瞬消失在晨曦之中。
　　“那赤练蛇是你杀的吗，还是那头……”紫陌狐疑地看着白苏河：“你在山上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白苏河仔细回想那夜，夜修不但帮自己驱毒，还帮她找到了牧靡精，她知道夜修并非善类，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并不想暴露夜修这个“人”，便说道：“我一上山就被赤练蛇的毒牙咬伤，醒了之后就发现自己回到天山中，山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紫陌更是奇怪，难道蛇妖是被那头巨狼所杀？然后还帮助白师妹找到牧靡精，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苏河眼神有些躲闪，她知道师妹隐瞒了一些事，不过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好相逼，只要她和静玄师太平安即可。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白苏河缓缓将视线放在了那神情清冷的少年身上：“你是……”
　　那少年微微一笑，舒展开的眉眼如同春风拂开的水面：“在下玉虚门弟子方青卓。”
　　紫陌道：“方才都忘了告诉你，牧靡精魄炼丹程序极其复杂，要不是有方师兄，你捉了牧靡精也是白忙一场，是他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方青卓？” 白苏河强忍着手臂上的痛从榻上坐起来，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眼中有掩饰不住惊喜:“你是……方青卓，玉虚门的方青卓，是你救了我？”
　　“是的。”方青卓谦谦有礼的答道。
　　“青卓哥哥，你可还记得我？”白苏河抬眼望他，兴奋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是白苏河，八年前，师父带我到玉虚门拜访，我因年幼不懂事，误闯玉虚门禁地，被守卫的一只巨大白虎所擒，是青卓哥哥路过并出手相救，我才保得性命。”
　　方青卓还是微微一笑，不过清澈的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疏离和孤傲：“以前的事我已忘记，劳烦师妹还记在心上。”
　　“你忘了？”白苏河一下怔了，她一直以为他会记得她的，就像她记得他一样，可是他怎么忘了呢？情急之下，她也不顾男女之间的矜持，轻轻抓住方青卓的手腕，撩开他的衣袖，只见少年洁白的手腕上赫然盘旋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这道伤痕便是当日你为了救我被那白虎所伤，你当真忘了？”
　　方青卓目光微敛，轻轻抽出被白苏河抓住的手腕：“在下确实早已忘记，师妹既已苏醒，想来已无大碍，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开。
　　白苏河急忙站起来，想追出去，却被紫陌拦住：“说不定他只是暂时忘了，回去仔细一想就会想起来，你也别太着急。”
　　白苏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可是，他，他……”她哽咽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方青卓看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是话语和神情之间却时刻透露着一丝淡漠和疏离，白苏河良久才沮丧地问：“对了师姐，玉虚门的人怎么到我们天山来了？”
　　紫陌望着窗外，眉间淡淡忧愁：“人间太平盛世已享数千年，可近段时间天象有异，很多地方出现妖魔作孽，百姓深受其害，眼下不仅玉虚门，连天剑宗的掌门玉真仙尊都到咱们天山来了，掌门一直跟几位师伯商议妖魔复苏的事。”她停了停：“所以你私自下山之事，我想你师父暂时也没有时间来责骂。”
　　白苏河松了一口气：“那玉虚门和天剑宗的两位师伯会在我们天山呆多久呢？”
　　“这我也不清楚。”紫陌微微一笑，“你睡了这么久，现在想必也饿了，我去给你拿点东西来吃。”
　　紫陌刚转身，就见一蓝衫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手里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糕点，笑嘻嘻地说：“这事儿不牢紫师姐费心，刚做好的荷叶饼，这荷叶采自淬灵池，对白师姐的伤可是大有好处，师姐，要不要尝一个？”
　　“当然要吃了。”白苏河抓了一个塞进嘴里：“被气死已经够难受了，难道还要想被饿死！”
　　“谁惹师姐生气了？”少年看了看紫陌，眼珠一转：“莫非是刚才那玉虚门的弟子？”
　　白苏河也不答，边吃边问：“乐砾，我问你，如果你小的时候被一只凶猛的怪兽所伤，还留下了一道恐怖的伤疤，你长大了会不会忘记这件事儿？”
　　乐砾想都没想：“当然不会了，我还没有跟着师父上山修仙之前，我们村里有人养了一只恶犬，我平日里见了总是绕道走，有一次给我爹送饭，那只狗寻着的饭香气跟着我追来，我小腿被那恶狗狠狠咬了一条口子，那场景至今都忘不了。”
　　白苏河点点头：“恩，我明白了。”
　　乐砾歪着头：“师姐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他是故意……”白苏河想了想，立刻住了嘴，低头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呢，我就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方青卓为什么说他不记得了？白苏河咬着荷叶饼郁郁地想。
　　乐砾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说道：“师姐可听说了最近古楼镇的剜心惨案？”
　　“什么剜心惨案？”白苏河睁大了眼睛。
　　“紫师姐难道没有告诉你？”乐砾看了看紫陌。
　　紫陌回头，微微皱着眉：“最近古楼镇的好多村民深夜睡熟以后被人挖了心，听说是一只狐妖所为。”
　　白苏河暗暗吃惊，又是蛇妖，又是狐妖，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有其他妖魔出来，天下真是要大乱了吗？
　　“想必那古楼镇的村民也跟牧靡山下的村民一样人心惶惶了，师伯们就放任不管吗？”
　　紫陌没回答，紧蹙着娥眉好像在想什么。
　　乐砾接过话：“掌门已经交待了，这次除狐妖的事就交由我们几大门派年轻的弟子去处理，每个门派派出两名的弟子，一为除妖，二来也是想让我们这些小辈出去历练一下。”
　　白苏河心往下一沉：“你是说要下山除妖，那人已经确定了吗，我们天山是哪两人去？”
　　她看了看紫陌，紫陌行事谨慎，心思灵敏，武功修为也是她们这一代女弟子中最出色的，是静云师尊最钟爱的弟子，这次除蛇妖的行动她定会参与。那另外一人呢？如果自己不私自下山，还带一身伤回来，她还是有机会和那个讨厌的任师兄竞争的，可如今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是紫陌师姐和任琰师兄。” 乐砾低声安慰道：“白师姐你就在山上好好养伤吧，我会陪你的！”
　　“为什么是任琰，我不服！”白苏河想起任琰平时一副盛气凌人、目中无人、伶牙俐齿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委屈无比。
　　“师姐你比任师兄厉害吗？”乐砾挠挠头，奇怪地问道：“我记得每次比武，师姐好像都是师兄的手下败将。”
　　“那是因为我知道男人好面子，故意让着他而已。”
　　“可是我看着不像啊！如果是让，为什么每次让被打得那么狼狈？”乐砾怀疑地看着白苏河，小声地嘀咕。
　　白苏河当作没听到，突然站起来：“我找掌门去，我这次独自下山不是也没事吗，还捉了牧靡精回来，怎么说也能将功补过。”
　　紫陌急忙拉住她：“掌门不会让你下山的，那狐妖至少有千年的修为，我们这一去是福是祸都不可知，牧靡精是不是你捉的，你心里最清楚，你这次能活着回来已属侥幸，何况现在还有伤在身，切不可再鲁莽。”
　　“可是师姐……”白苏河为先前的事后悔不已：“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紫陌淡淡说道。
　　白苏河无比失落，却又无计可施，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只在心里将任琰祖宗十八代骂了一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