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实习生》纪离离

14、这个时候还要栗子酥吗

　　谢回拿到匣子后顺手就抛给了叶城，对此他的说法是“脏”、“麻烦”，他语气有一万种嫌弃，好像到了叶城的手里后他碰都懒得碰。
　　叶城随手收了起来，同谢回原路返回，一路风平浪静，以至于叶城还有点失望：“这密道就那么简单吗？”
　　“在老子手下什么东西不简单？”谢回微微抬起下巴，冷漠道，“要是一般的蠢货，下了密道就该触发里面的回返机关了。”
　　叶城刚开口，脸色却肃了肃，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谢回贴到一边，与此同时，石板移动，墙壁上打开数个洞口，无数小箭纷纷激射而下！
　　小箭多而密，光凭掌风抵御根本做不到，甬道狭窄，他的巨阙根本施展不开，叶城别无他想，立时回护在谢回身前。
　　他将谢回锁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以肉身抵挡来袭的小箭，他武功虽高，却也没能练成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金刚不坏之躯，危机当前，他唯有依靠着巨阙和自己的肉身抵挡。
　　巨阙不断震颤，他为了保护谢回，谢回无半点可移动之处，谢回只好将手从他肩头越过，伸手一洒。便是万点寒芒。
　　他身后是铁器交接的叮当声响，好一阵子，才停歇下来。
　　叶城松了口气，他卸下周身的防备，恰好对上了谢回的眼眸。
　　那双眼在那样幽暗的地底，却是那样明亮。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正压在谢回身上，而谢回的手正落在他的肩头，谢回的身躯和他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是温暖的，带着少年柔韧的，没有半点那冰刀似的冷漠和刻薄。
　　谢回的气息总是特别的，带着药香，他很远就能闻出来，而如今他们以那样近的距离接触，叶城却总觉得那气息和他平时所感觉到的不一样。
　　叶城甚至还听到了谢回心跳的声响。
　　如此急促，几乎要和他的心跳以同样的频率连接起来。

　　叶城有些茫然，也有些失措。
　　认识那样久，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肌肤相贴过，叶城也从未想过他们肌肤相贴他竟然会紧张——紧张什么？紧张谢回明亮而美丽的眼眸？紧张谢回身上和常人一样的温度？
　　很快，叶城明白了自己的紧张从何而来。

　　——一定是他害怕被谢回嘲讽！
　　他担忧谢回的办法，下意识用了蠢办法，但在这里谢回才是专家，此事一了，他定然会被谢回记着不断嘲讽。
　　一定是这样。

　　叶城还在疯狂胡思乱想，与此同时，沉重的石门匝上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密道！

　　叶城如梦方醒，松开谢回，环视着周边的情景。
　　“呃，一般的……”叶城不习惯口出恶言，他顿了顿，“来了。”
　　谢回这一次竟然没说什么，打量了下叶城，见他没受伤，便也看向声音的来处。

　　而一阵步声混合着喘息声由远及近而来，他们与脚步声的主人在幽暗的密道中打了个照面。
　　“怎么是你？”
　　那人即使衣裳被小箭射破了许多，肩上还流着血，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依旧身姿笔挺，眉梢眼角都是正气，恰是钩吾山庄大师兄陆沉。
　　“怎么是你们？”
　　陆沉自然也认出了他们，这两人容貌叫人不记住都难，可身上都有种难言的邪气，而那个生得宛若妖孽的，更是绝非善类。当初他因为的确能知谢回无过而放他离去，却没想他们的确没安过好心！
　　然而谢回气焰非常嚣张，他淡定地说：“既然连你都能进来了，我精通此道，又为何不能来？”
　　陆沉一口气差点没冲出来——什么叫既然自己能进来他为什么不能来？
　　陆沉沉着脸，语气很差：“我是问你，本门隐秘之地，你们两个外人，又为何要私闯此地？！”
　　谢回听了反倒是更加镇定了，他说：“你一个大师兄都能够监守自盗，那外人来这里观光观光难道不是十分寻常？”
　　他越是轻描淡写，言语里的嘲讽意味就越是明显。
　　陆沉被噎了一下，感觉十分难堪。
　　他来这里的确并非是经过师父他们许可，可也并非怀抱恶意而来——师父中毒，隐藏于暗处的敌人的意图基本可确认是那一本秘籍，他无力解决山庄危机，却也不能看着师父就这样等死……
　　直到如今他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被这样略带嘲讽地一问，他心中的愧意就翻涌上来，夹带着几分因无力改变而生起的狂怒！
　　陆沉只觉得头脑发热，抽剑就要教训这个美得嚣张，做事也嚣张的家伙——
　　到了此刻，陆沉终于确定，他见到此人，内心翻涌着的感情是什么了。

　　叶城却是一步挡在谢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冷静啊！他就是这样！”
　　谢回完全不在乎陆沉的怒气，他甚至当做没见过陆沉，扭头对叶城说道：“别往前边走了，有人触发了机关，那边的出口已经被匝死了。”
　　“哦，”叶城便对陆沉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找找该怎么出去？”
　　陆沉被这谜一般的坦荡、谜一般的从容给震惊了——到底是怎么样的精神境界才能潜入人家家里被抓包后还说这种话啊！

　　陆沉勉力平复心境，行了几步，即使被气了一道又一道，他也没忘记这两个人就是入侵者的事实，他必须逼问他们来了多久，见了什么，以及——有没有拿走秘籍。然而陆沉还未来得及酝酿话语，却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他脚下的地板竟然开始支离破碎，他几乎跌倒，又借着石板的力量轻轻跃起，成功退到下一格去。
　　叶城好奇地看着下边黑洞洞的空隙，他的视线未曾落定，又迅速抬起头来：“你快过来！”
　　当陆沉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对他说的时候，他足下的地板已经碎裂，他本就未曾站定，如今猝不及防，竟然直直沿着裂隙坠落而下！
　　他的心也随着沉下去，他习惯性要抓住地板，然而这石板就像纸一样脆，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力量，他感觉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握住了他，他顺着那双手望过去，看到叶城坦荡明澈的眼眸。
　　但由于叶城的动作，他所站立之处也触发了机关，地面开始碎裂。
　　石头的裂响仿佛在应和着他心弦的震颤。
　　陆沉也听到了碎裂的声响，他定了定神，喊道：“放手！”
　　对方的来历武功都成谜，能来到这里，必然也是心怀叵测。可生死之际，他竟只能说出一句放手，他所考虑的，却是不愿再赔上一条性命！
　　他恐怕并不是什么合格的大师兄。
　　他不配习得最好的武功，他的师母此刻都不愿意给他机会一窥一二。
　　他不配去引导弟子，他在门派危机之前无法挽救任何人，只能选择违背门规，至少想要救自己的师父一命。
　　即使到了如今，面对可能的敌人，他也没有让对方赔上一条命的决心。
　　他的性命原来贱如蝼蚁，是否努力了这么些年，也不能成为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人？
　　他只觉命在旦夕，心境波荡不定，叶城却是低低笑了笑，把他抓得更紧，他听了听石板碎裂的声响，干脆跨上一步，直接跳了下来。
　　迎接他们的是仿佛无法休止的坠落。

　　陆沉觉得浑身疼痛，脑袋也嗡嗡作响，他旁边的人看来也不比他好多少，只是即使是一身石灰碎屑，叶城看起来也是快活而镇定的。之前交过手，他知道这个人的武功不简单，如今再会面，他却开始好奇这个人的出身与来历。
　　而谢回在他们之后飘然落地，他一身月白绣银色云气纹的衣裳，此时竟然没染上半点污痕。他双手环胸，睥睨着狼狈的二人，冷冷地说道：“我真的很想问一个问题。”
　　陆沉屡遭变故，如今还有点懵，下意识回道：“什么？”
　　叶城同情地看着他。
　　谢回看着他们，说道：“上天为何如此造化弄人，竟敢让你们这些愚不可及之人与我一同投生于一种物种。”
　　陆沉顿时就明白了方才那同情目光的含义，虽然谢回的话看起来十分婉转，但那言语中的刻薄意味仍叫他羞辱地挣扎着站起来：“你——”
　　谢回视若不见，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最后万分感慨一般说道：“或许，这就是为了衬托出我的卓尔不群吧。”
　　陆沉如今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因为他看着谢回的模样，好像还是完完全全出于真心，他从未见过这等人物，内心完全陷入了茫然、荒谬、惊悚的漩涡之中。
　　叶城已经站起来，他向着谢回抛出一袋物事：“栗子酥，之前顺的。”
　　等等，栗子酥除了他们后厨又能是哪顺来的啊！这个时候还要栗子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