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沈湮

7、第五章

　　一声呜咽还卡在喉咙里，白色的狐就抽搐着咽了气，它至死也不明白倒在雪地里的那个人，分明死透了，为什么又徒然站起，突然一把拧断它的脖颈，人类的牙不算尖锐却轻而易举撕裂毛发之下柔软的皮肤。
　　滚烫的血液冲入喉咙，百里归尘灵台依旧一片混沌。一双眸子里扩散着黑暗，仿佛无边无际，直到雪狐的血液全数入了肚子，才由一阵本能的恶心将他唤醒。少年呆呆立着，苍灰色的天，苍灰色的雪，了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何处？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百里归尘才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他不是死了么？望着手掌上已经凝结的狐血，少年满心茫然，他分明记得他死了，就算不死也不该这么快就好起来，那一身的伤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么？可是他为何有清楚的记得生命流逝的无力感觉……
　　正当百里归尘发呆的时候一匹纯黑色的骏马自远处而来，马背上的少女黑衣黑发，就连脸孔都藏在黑纱之后，只有手中提着的一柄双刃刺闪烁血光。在稍远些的地方，又是几骑快马扬起雪尘，清一色的黑衣红纹，血月灼灼。
　　百里归尘眉头轻轻蹙着，真是……怎么说来着？阴魂不散，在这偏远塞外之地居然还有幸能与天机又见上一面，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正打算待寻到银龙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天机门瞧瞧。
　　“你是什么人？”黑衣少女清清冷冷的问，语气间丝毫不带感情。“快走开，莫被无辜误伤，他们是要杀我。”
　　听说如是，百里归尘倒站定了，唇角轻挑拉出一个不削的笑容来，他这还没去寻仇，就来了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了，而相助的对象还是个妙龄姑娘，要是他当真退让只怕回去要被叶知秋那风流子笑到死，还要让后辈铭记在册当个家传的笑话，往后叶氏后人提起先祖的挚友，先摇着头浅浅笑……那个木头，就是那个叫百里归尘的那个，当年他居然被个女人保护了……
　　越想越是满心恶寒。
　　“何来鼠辈，竟仗着人多欺负个弱女子。”百里归尘就地掬起一把雪，擦拭手上的血迹，不经意一瞥，收了马缰站在面前的少女正望着他，一双凤眼浅淡的金色，笑意盈然。
　　“虽然是他们在追杀我，我却也不用你这么个伤残人士来保护。”隔着面纱隐约可见，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也柔和了，是从霜冻转成小雪。
　　某伤残人士不语，只是眉头忍不住又扬起几分。
　　嗖……
　　两人风轻云淡之间，一只三菱标破风而来，直奔百里归尘脸面，少年却是面色不变，任由铁菱削下一缕额发，才淡淡开口，是向着黑衣少女：“借我一用。”
　　话音还未落地，少女素手一抛，双刃刺在空中划出一个银弧，稳稳落入百里归尘手间，不经意间似乎看见少年唇角绽放一抹嗜血的笑容，眼眸之中黑暗弥散，不知何处而来的寒气让黑衣少女打了一个寒颤。
　　双刃刺仅有两尺，在百里归尘手中却是当长枪来使，一挑一刺迅捷如同捕猎的饿狼，招招致命的狠裂，追随而来的天机刺客一时之间手忙脚乱，饶是他们一生行走修罗场所见之多，也不曾见过有人将短兵器当长兵器来用的。
　　风雪漫天，一袭血染的衣，穿梭于黑衣之中，少年散落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如泼墨，深黑的眸子微扬唇角，来自灵魂的激越印上脸面，一场杀戮，竟生出一种如同牡丹夜绽的妖娆华美之气。端立一旁的黑衣少女，浅淡如金色寒冰的眸子，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动容，自出生至今她的世界唯有杀戮，毁灭……如今却是被人保护了。
　　饶是武器不顺手，这场战斗依旧是短暂而干脆利落，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百里归尘从来不曾学会什么花哨的招式，一招一式都是沙场搏杀练就，丝毫不输于天机杀手，再加上之前被天机术士的揉虐，此番真真是全数讨回了。说不出的畅快，只是心中那蠢蠢欲动的黑暗，让他隐隐有些担忧。
　　“身手不错嘛。”黑衣少女催马上前，接过鲜血淋漓的武器，拭擦干净收起。挑眼望着一地尸体……如若要她下手大概没有这么利落，比较这都是曾经的同伴……
　　“小女子唐思菱……承蒙侠士相救。”浅金色的眸子笑意盈盈，语气一转。“无以为报，不如就让小女子追随左右吧。”
　　百里归尘只当没听见，顺手扯过一匹黑衣人的马，翻身而上，朝着雪原更深处策马而去。救人？他从不曾想过，教训天机他早就想了，只是巧合遇上如此机缘罢了……他如是想着。往后雪原茫茫，银龙又不知道被封印在何处，若是带上她，只怕要将她平白搭上。此番竟然成了生死的历练……
　　黑衣猎猎，丝毫不曾有后退的想法，唐思菱策马紧随，两人沉默同行。

　　百里归尘在塞外风雪中摸爬滚打的时候，一纸文书却是被送到了黑城，叶老将军和百里晔本来就杀气腾腾的面容更添几分肃杀。
　　文书上说，帝君病危……其间种种众人心知肚明，有人终于忍不住将爪牙伸出了。虽说北唐只是辟天王朝的属国，说白了一块封地而已，可是北唐却恰好地处边关，八百里之外鲜卑狼子垂涎欲滴，八千里外天机亦不消停，百里归尘之类小辈并不清楚，他们却是了然于胸，这数百年间，天机虽然沉寂，甚至被传出已然消失的传言……暗地下的动作却是不少，天机在织一张网，网罗天地。
　　“既然帝都的钉子被拔了，不若我亲自去上一趟。”叶家长子戎装披身，眉眼中的忧愁隐约有父亲当年的影子。
　　“不……有一个更好的选择。”百里晔沉声道。
　　“谁？”叶家父子异口同声，这军营中年轻一辈叶家长子叶晨算得上是最为稳重的，而老将们是动不得的……除去叶晨他们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正是区区在下。”
　　年轻的声音清淡响起，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少年架着鹰挑帘而入。叶家父子眼角齐齐抽了一抽……百里晔这个人选居然是最为不靠谱的叶家二子——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