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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知故人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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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我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懂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所以我很搞不懂那些非得求不知的人,觉得他们的行为很难以理解。
现在我面前的那名赵君烨赵公子,我就很难以理解。
我们上次已经很明白地说了他找的那个人不在我们这,他还是保持一天一次的频率来平安馆报到。真是个执着的人。
今日他着了见青色长衫,看上去碧绿碧绿的像一枝竹子
我咳了咳,用我最温柔的语气:“赵公子哪里不舒服?”
他更狠,用我一听就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销魂地说:“倒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有些想念这里的饭菜,来蹭蹭饭而已。”
我郁闷了,平安馆又不是酒楼客栈,没必要接待一个来吃饭的客人。我肃肃语气:“赵公子此话差矣,平安馆是医馆,赵公子若想吃些好的,出门右转不送。”
赵君烨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笑嘻嘻地说:“温先生的好厨艺岂是那些人能比的?”
我更加郁闷了,他今天来没提前通知,踩着饭点就过来了,这时候饭已经煮好了,爹正在烧菜。我们只买了三人分量的菜,煮了三人分量的饭,多了一个人,势必大家都得饿着。
想到这里,我更加觉得应该把他赶走,家里饭量最小的是我,到时候饿的最厉害的肯定也是我。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看见爹脸色很不好地走进来,看见赵君烨,也没搭话。
我问:“怎么了,爹?”
爹神色郁郁:“看来今天我们得去外面吃了,小秋抢了我的位置去做菜。”
我大惊:“她上次做鱼的时候不是深受打击,发誓再不进厨房的吗?”
爹一脸沉痛地说:“这回她要做虾。”
我不禁为那些虾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悲哀。
说起来,我这种人要与别人抢食的话,说不定会饿死的。
这么想着,我看着桌上色泽尚可,却冒着诡异的气味的一盘虾,艰难地吞了口水。
诚然这得算是小秋此前或者是此生做的最好的一盘菜,我却仍然没有去挟一筷子的勇气。
我看见爹的眼皮跳了一跳,亲切地挟了一筷子给小秋:“小秋,你做菜辛苦了,多吃些补补。”
小秋也许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或者自己也不忍对这盘菜下手,打了个干哈哈:“不辛苦,应该的,我突然想到前头医馆得个人看着,我先去看着医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我一片心意,大家多吃,别客气啊。”
我用杀人的目光送她出门。
挟了一筷子虾到赵君烨碗里,我温柔地笑:“赵先生诸事缠身,应该多补补才是,千万不要不给面子啊。”
他吞了口唾沫,看着那只虾,如临大敌。
我趁机多吃了些别的菜,且愉快地看着赵君烨把那只虾艰难地吞下了肚。
最后那盘虾除去赵君烨吃了一口,别的都浪费了,我觉得十分对不起为此牺牲生命的虾们,决定为他们念段经超度超度。
我抬脚向我的闺房走去,听到身后刚吃完饭的赵君烨向爹告辞。我转头瞥了眼,见他面如菜色。我刚感慨完那盘子虾的命运,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不免分了些怜悯给他:“赵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休息比较好,刚刚那一筷子虾估计得十分耗你的体力。”
爹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对赵君烨说:“公子别听小女胡言,那盘子虾最多也只能让你腹泻几个时辰罢了。”
赵君烨面色有些发黑。
在房里寻出本佛经念了几段,觉得十分无聊。突然想起小秋好像没吃饭,于是绕出门去寻小秋。
先到前厅寻了寻,见爹看着医馆,觉得有点奇怪:“爹不休息会?小秋不是看着这里的吗?怎么,她出去了?”
这个点医馆没什么人,爹正捧了本医书解闷:“她说有些事,马上就回来。可能吃饭去了。”
既然她吃饭去了,倒没什么寻她的必要了。我沿着墙根,慢慢走回去,打算去睡会午觉。
“到底还是不能告诉我吗?”突然听到个声音,我吓了一跳,听着是从墙那边传来的。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我眼尖地发现边上有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搬到合适的位置,决定偷偷窥一窥。
我摸上墙头,看见了小秋,又仔细看看,发现小秋面前站了个十分眼熟的人。
我赞叹,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小秋面前的这个白面小帅哥,白面红唇,眉眼生得十分温润,我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是十分好看的,像春日里阳光撒向大地。
这个像阳光一样的男孩子,此时卸下了他美丽的笑颜,摆着一副着急的形态:“秋亭,公主她还活着吧,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我呢?”
小秋有点不耐烦:“卿公子,公主早已仙去,请不要做无谓的幻想?”
卿言十分不悦,撇过头去,眼睛正好对上我的目光,错愕了一下,旋即微笑。
我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跳下椅子。
过了一会小秋从外头回来,一副恹恹的样子。我自认为没什么大干系,就算有大干系,我也一向善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本着一颗慈爱的心去关怀关怀她,岂知小秋此人十分不识趣,一句“我心情不好,想静一静”就把我赶了出来。
我自是大人有大量,但小秋如此不识趣,也就休怪我无情,我决定就让小秋饿着吧,反正她也不觉着饿。
此后几天,赵君烨也不曾来烦我,也不见卿言再出现在我家周围。我没心没肺地过得十分开心,倒是小秋一脸苦逼样,令人十分忧心。
好景不长,不过将将五天,卿言登门拜访。
这个羞涩的少年在医馆门口伫立良久,几次举步欲进,又退了回去,一个时辰后终于坚定了决心,十分悲壮地走了进来。
小秋此时正在后院,我同老爹在前院。
老爹一看见卿言,就很热情地招呼:“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面色红润,步伐矫健,不像是有恙。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难怪,这几天大家都不太生病,生了病也就是个伤风中暑之类十分没有挑战性的病,爹没有了研究方向,显得十分寂寞。
对此我表示十分理解,但是爹也太直白了,卿言少年羞涩地红了脸,别别扭扭地表示他并没有生病,而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姑娘。
我的第一反应是:莫不是他喜欢上了小秋。第二个想法是:羞涩的少年怎么这么直接,开门见山地表示了他的爱慕之意。
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于是我善解人意地同他说:“公子莫不是寻秋亭来的?她正在后院,我替你寻她去。”抬脚欲走。
卿言少年羞涩但迅速地拉住我的衣角:“不,我是寻你来的。”
我十分惊讶地望着他。
爹咳嗽了两声,一脸了然的神色,默默地走到了一个角落。
本来应该羞涩的少年此刻红了脸,嘴里说着很大胆的话语,听得我心惊肉跳:“前些日子同姑娘见了一面,十分钟情,多方打听才知晓姑娘名讳住处,明日女儿节,还望姑娘赏脸同游一番。”
我对他能够如此流利地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感到十分欣慰,在我的预想里,这样羞涩的少年说话该是结结巴巴磕磕碰碰才对。
我做出郑重的神色,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抽回来:“女儿节?我没有过这个节的习惯的。还有,公子是不是找错人了?公子不是该邀请小秋的吗?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再怎么想,也不该是我才对。”
卿言刚正常的脸色又通红通红:“呃——这个——”他卡了一瞬,突然灵光一现:“是一见钟情啊,我对姑娘一见倾心。”
我十分无语地望着他:“公子贵姓?今年贵庚?公子可知我姓名?年龄?”
卿言顺着我的话就讲了下去:“我叫卿言,今年一十八岁,姑娘姓温,芳名世安,芳龄也是一十八。”
我立刻反驳:“公子此言差矣,世安今年可是一十九岁,比公子虚长一岁,我同公子,怕是不太合适。”
卿言惊讶地张大了眼,片刻之后竟如孩子一般做出委委屈屈的神态来:“可——可我就是喜欢你啊,就不能跟我一起去吗?”他那一张比年龄小了许多的脸做出这个神情,真的是十分要命。
此着一出,我立刻抵挡不住,丢盔卸甲。我一边连声应好,一边在心里苦叹:三年不见,连这招的抵抗力都下降许多。
卿言立刻换了一副欢快的神态:“说定了,不许反悔。”
不过他的笑颜立刻就收了,急急忙忙地向爹和我告了辞,匆匆走了。我挺不明白的,到了小秋转到前院来的时候,终于明白了。
小秋手里拿了块玉佩,一看见我就把玉佩塞我手里:“这是你塞我枕头下的吧,可不是我的东西,我寻思了一通,觉着可能是从前你认识的人给你的,表明那人已知道你身份了,却不揭穿你。人家的好意,你还是留着吧,也做个念想。”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是之前我塞过去的那块,也就不多说,挂在了腰上。
不过须臾,赵君烨也转悠过来了,令我惊讶的是,他竟也是来邀我女儿节同游的,我婉转回绝了他的提议,告诉他我已经答应了个别人。他也没强求,客套几句就走了。走之前瞄见我腰间的玉佩,惊讶了一下,然后挑挑眉,揣着一脸笑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