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公墓》桑干水

5、塔沟轶闻

　　他们一块儿到餐厅吃过饭，天色慢慢暗下来，山坳里除了地势高低起伏外，夜里吹出来的风也更凉更冷，他们匆匆下山回了宿舍。
　　这一回，宿舍里更热闹，又多出了四个人，三个和阿平王孟他们一样，都是新老师，只有一个叫冯成的是老教师。除了王孟，大家年龄也都只差三四岁，互道姓名后，又谈到家住哪里，大部分是洛阳、登封本地的，只有阿平来自开封，冯成来自郑州。有几个登封人又是本地通，什么金岭煤矿开采史，什么少林寺方丈的轶闻都稔熟，讲到释永信的开放修为，阿平都觉得这叫＂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对各个武校的典故也仍了如指掌，津津乐道。在此之前，阿平只是听说登封的武校多，这里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如今听了这些传闻，只有了个大至的轮廓。但传闻只是传闻，总不能全信。
　　接着就讲到塔沟武校的一些事，冯成连说带做地讲了起来，＂有一年，塔沟武校董事长的儿媳妇来学校，开车路过鹅坡武校门口，正逢上学生大合练，挡住了车道。她也有一点故意，鸣笛几次却无人理睬，于是就气势汹汹下车，自报家门，没想到那位年轻教练不识相，硬是不让过，非要等学生合练完再说，还要砸车，儿媳妇也不是好惹的，说，砸就砸吧，千万别没种。等她回到塔沟，立马带了一批彪悍教练学生，风风火火一大群虎狼冲了过去，把鹅坡的一群教练打了个稀烂，事后，也没怎么样。还让鹅坡赔了礼道了歉。＂
　　＂也只能说那位年轻教练太嚣张，打了活该，你想啊塔沟是他敢惹的！＂
　　＂这里是胜者称王，大家都是练武之人，当然是比武定输赢。＂
　　＂如果评理，也不尽是鹅坡的错，他儿媳妇也够霸道的。＂
　　＂这事是真的吗？＂阿平问了一句。
　　＂怎么不是真的！＂登封通说道，要说这些个武校，个个就相当于一支小型军队，除了枪以外，什么兵器都有。就这样光进行强度训练，也不比正规军差。这里每年都会输出几十名特种兵。塔沟学生往小处说是锻炼身体，往大了说就是军事化训练。＂
　　＂你没看见吗，塔沟为什么没有假期？为什么不敢放学生出校门？要是对这群虎狼管理上稍有疏松，整个登封市就治安不稳定。＂
　　＂是的。虽然这里面有些精英，但大部分的学生素质不高，群架抢劫什么都敢干。＂
　　＂到那时候可就不得了了！＂冯成吁了一口气，讲得好不痛快，他真有一种意气风发，快意生死的豪迈感。
　　＂可是你们知道吗？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阿平说道。
　　大家听了都呵呵笑个不止，对照起自己的身份，不正是来给这些＂流氓＂教授文化知识的嘛，所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在这里当老师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反到更累。＂冯成在此工作过一年，最有发言权，他说道：＂学生把文化课没当回事，学校也不去重视。别指望能教好他们，看着他们不让出事就皆大欢喜。用个比喻，教练是放羊的，羊跑了一天，筋疲力尽，收进羊圈，咱们的工作就开始了，看好这些羊，闲着没事数数羊，点个数，关紧羊圈，别老是亡羊补牢就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冯成说，＂你要知道，老师也是恨铁不成钢，有时候，你也会受不住，发脾气打了他们，学校声明不让打学生，确实也是，以前发生过一巴掌煽出耳膜穿孔的事，学生家长把学校告上了法庭，结果当然是学校理亏。所以，当一这么个文化课教师，教这么的一群学生，何必动真格呢，倒不如放宽心态，不管是非。＂
　　＂教练不是经常打学生吗？＂有人问。
　　冯成倒吸一口凉气，徐徐吐出来，＂何止是打学生，简直是往死里打！＂
　　＂早先有听说过塔沟打死学生的事。＂阿平插了一句。
　　＂这可不敢传。＂冯成狡黠地笑了起来，拿眼珠煞有介事的瞟着阿平。
　　＂真有这种事？＂
　　＂几年前吧，是有这么一回事，学生家长抬着尸首，穿着丧服，大热天盘踞在校门口，哭天抢地的嚎了一整天，听说到了晚上，还有人朝校门上泼血，写的'杀'字触目惊心。到第二天学校就妥协了，赔了120万。＂冯成绘声绘色地讲。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屏着呼吸，听冯成继续讲下去，那学生是北京过来的，先是挨了教练打，可能是受委屈了，气不过，自己跳楼自杀了。听说后来就葬在学校对面的连天公墓，他家长故意这么做的，在墓碑上刻着***死于塔沟。以此恶心学校，也给自己孩子'平冤昭雪'。＂冯成见大家听得入迷，就故作轻松下来，这些事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十分确凿，他怕伙伴们把这些是当做秘闻事实出去宣扬，改口道：＂我也只是听说罢了，连天公墓也没去过，不知是真是假，大家只管听听，可千万别当真，出去也不要传，尤其在塔沟，很容易惹祸上身。＂大家笑呵呵回味着这些秘闻，内部消息，谢绝外传，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当阿平听到＂连天公墓＂的时候，心中咯噔一惊，仿佛走路时被拌了一跤，回头看却什么东西也没有，阿平心中画着那座透出神秘气息的公墓，或许下面真埋有阴魂，它们用一种超自然的能量连通人间，阴魂不停地呼唤，对那些渴望一探究竟的人施加莫名的欲望，阿平即是如此，他越是渴望了解就越是害怕。他的十指尖不听使唤的在口袋里面轻微挠动，像是在扒开坟墓的覆土，牙齿咯咯响动，他听到有人抓挠棺材的声音，他的手快要与他接触，寿木年带久远，表层的黑漆已经脱落，被抠下来的腐朽的木屑就撒在胳膊肘弯处。不知过了多久，阿平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
　　＂－－咳，大家洗洗睡吧。＂
　　＂呵呵...＂
　　＂呵呵...＂
　　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舍友们正纷纷起身回自己的床位，阿平望了一眼窗外。
　　＂窗户关了吧？＂上铺的海丰问阿平。
　　＂恩，关了吧。＂
　　刷啦－－，海丰关了窗户，那棵枯死的杨树的虬枝，连同红色校服的幻影，迅速映在黑亮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