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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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瑶先踏出一步，我小心环住白狸。原本在我和晴瑶离开后就不算平静的破旧寺庙里，爆发出更大的争吵声。里面的人似乎吵得越来越厉害了，怎连师爷爹都制止不住？
娘还在里面，肯定被闹醒了。我与晴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步伐。
吵闹声渐明，只在一个话题打转，互不对付的夫人们，争相给师爷爹的告状，纷纷觉得对方蛇蝎心肠，带着她逃亡只是浪费粮食，不如早早扔下，卸掉包袱。
远远的，在寺庙之外，就能很明显看见师爷爹额头青筋暴起，早便不耐烦。可是，已然撕破脸皮的夫人们怎肯善罢甘休。看来，方才和萧三小姐，萧四小姐的争吵话题，被她们听见，有意的延续了。
瞥见这些嘴脸，我不禁思索起晴瑶的话来。危难时刻，众人从来没有想过抱成一团，齐头并进，同心协力，一味动脑筋于怎样让对方被舍下，从而充实自己。晴瑶话是不错的，人在逆境下，为了活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顺风顺水时，她们得体大方，一被打入地底，立刻现了形。
“白狸，我该放了你吗？我舍不得你啊。可万一哪一天，你真因我出了事，又该当如何？”我心下叹息不已，活在文明世界下十八年，辗转流落异世，前十一年里无忧无虑，一朝惊悉战场无情，怎去适应？
白狸蹭着我的手臂，无声回应我的话，你也舍不得，是吗？
等进了寺庙，晴瑶没在原先娘熟睡的地方找到她，眸光一闪。寺庙里是极尽简朴的，不大的小屋子，干草铺地，一眼即可以看清，除供案背后的布局。正对门的方向供着一个已经破烂的看不出形貌的仙官，看不到娘在外面，应是在供案背后躲着了？
晴瑶与我想也没多想，一个跨步直欲转去供案背后，偏有不长眼的人横插拦路。萧三小姐与萧四小姐两人假笑，前头那个当先发话：“去哪呢？两位小野种。”
“晴岚，我一贯最看不得嘴碎到我身上之人，哪天，她们舌头没了，看还如何嘴碎。”晴瑶依如平常，音色清泠，淡淡的，无丝毫起伏。
我跃跃欲试，笑道：“姐姐你真狠心，哪天要开刀了，我给你递刀子。呵呵。”
萧四小姐脸色一变，怒道：“两个蛇蝎心肠的小贱人，跟三夫人那个贱人……”
“啪。”
萧三小姐愣住了。萧四小姐捂住右半边脸上清晰可见的掌印，不可置信的瞪着晴瑶，没遮住的皮肤，已由白皙转为红肿，清晰可见。
庙内其余人分不出心看我们这边的情形，自顾自吵她们的架。
不是我抱着白狸，腾不出手，我好想拍掌助威。打得好。让你们嘴贱。这梁子早晚也是结下了，既然撕破了脸，还怕挠你两下？晚上等你们睡着了就放白狸咬你们。
怀里白狸翻身……对不起，白狸，侮辱你了。让白狸咬她们两个，不是侮辱是什么？
我觉得晴瑶此刻很有反派BOSS的气势，不怒不笑，脸色平静，仿佛刚才打人的根本不是她。两位终于找回神来后，咬着牙撂下狠话：“咱们走着瞧，你敢打我，不整死你们。”
“哎呀，我好害怕，姐姐，你要保护好我啊。”打不打跟你整不整死我们有关系？不打你要整，打你也要整，索性打你一巴掌，让我们痛快痛快也好。你不就是想煽动萧师爷扔下我们吗？
萧三小姐气得胸脯不住起伏：“晴岚小野种别得意，看你最后是怎么死的。你们……”萧三小姐的话戛然而止，她呐呐喊了声，“爹？”
师爷爹？他怎么会从供案后面走出来？他不是该被他那群妻妾围住争个不停，脱不开身吗？什么时候进里面去的？
萧师爷停在我们四人中间，先是看一眼晴瑶和我：“没大没小，以小犯上，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我无声凝望诸女子争执不休的场面，名声？师爷爹你还是放弃吧。再来萧师爷沉面训斥另外两个，“女儿家，张口闭口野种，再口出污秽，别再承认你们是萧家女儿。”
“是，女儿知错了。”起初我与晴瑶挨骂，萧三小姐与萧四小姐一脸幸灾乐祸，轮到她们，直接萎靡了。
哪个男人乐意被戴绿帽子，三小姐和四小姐把野种两个字挂嘴边，深怕师爷爹过得开心了，给他添堵玩？
不对，娘呢？晴瑶先我进供案之后，她扶住脸色更添苍白的娘亲。我算是想明白师爷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敢情那两小姐的话他真记在心上了，过来跟娘对质呢？
这不是现代，女儿家最看重的是名节，怨不得娘的脸都白得不像话了。萧师爷你果真个‘好丈夫’！
“岚儿，别担心，没事。”娘摸摸我的头，费力挤出一个笑来，尽量想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我却看得想哭。我是她二女儿，与晴瑶不同，从小调皮捣蛋，没少让她操心，很多需要挑上肩的担子，她宁愿放到她的大女儿身上，也不愿我跟着劳心劳力。她想看我无忧无虑。外人都说娘疼晴瑶多，同晴瑶亲密无间，喜怒哀乐都愿意跟她分享，与我在一起的日子却很少。可是，娘又哪里不爱我呢？只因我和晴瑶性格不同，她爱我们的方式便不同。
我忍住上涌的酸涩之意，连忙上前，放下白狸，与晴瑶一左一右，扶着娘回到正堂中。“娘也别过分担心晴岚了，经过这次变动，晴岚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可以跟晴瑶一样，替娘分担辛苦了。”
“哎。我却巴望你不要长大。”
前十一年里，我难以接受降临于异世中，装痴装傻，掩饰自己的惊骇。往后，由不得我不清醒，晴瑶说得很没错，战火蔓延，已不容任何天真烂漫。
大堂里的争吵声终是休止，不止是师爷爹威胁她们谁再吵最先扔下哪个，也是因为她们实在太饿，吵不动了。我抱紧娘亲，依偎进她怀里。
第二日天刚亮，诸人慌忙钻进马车里，继续不知何时才能终止的逃亡生涯。已然反脸无情的，不再假笑给对方好脸色看，一路上冷嘲热讽个没完。吵着吵着还是吵不动了，闭上嘴，满脸灰败。
到点吃饭了，师爷爹便让马车停下，席地就餐，吃得依然不多，吃完再接着赶路。马车颠簸，路途艰险，娘的身体一点一点衰败下去，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难过了，会抱着晴瑶，娘又或者白狸哭一哭，晴瑶难过了，神情依旧淡漠如烟，眉宇却成川字形，一日比一日深邃。不知是逃亡的第几日，我狠下心来将白狸放走，大哭一场后，也终于哭不出来。
那天夜里，我依稀听见有人撺掇什么时候将白狸抓来烤了吃，那么多人我深知无法反抗，吓得当夜便一个人悄悄跑出去。回去人群中时心情低落得无法顾及众人哀怨的神色。
——“小白狐，我会将你当成晴岚的朋友。”
——“小白狐，努力活下去，以后我陪着你，你陪着我。”
口头承诺的话，还是泯灭于大风之中，消失不见。我仰头，泪水逆流。娘轻拍我的背，像小时候一样，柔柔哄我。
伴随着粮食日益减少，从小部分，到一点点，到告罄，饥饿折磨得人越发难耐。师爷爹不得不杀了赶路用的马，撑了好些天。趾高气扬，嫌东嫌西的夫人们开始食起树皮，放下脸面，再也没有心力跟人争吵。
一张张容光焕发的脸，经过严酷的灾难，不眠不休的赶路，变得面黄肌瘦，因为严重缺水而嘴唇干裂。眼里全然不见往昔飞扬神采，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是空洞，是漠然。
有撑不住的人倒下了，第一次，大家还有兔死狐悲的哀伤，第二次，第三次，习以为常，没有人悲，只有喜，因为少了一个人跟着抢东西吃。
这场精神和□□的双重折磨，如果不是有我，晴瑶，娘作为彼此支撑，相互鼓励扶持，几次差点挨不过来。
几时方休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