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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以身相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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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劈到锁仙链上,只不过紫光一闪,拂渊被剑身周围的一道浅紫色屏障震退了几步,随后那屏障便消失了,那锁仙链已经绕着圈缠在了剑上,而且越缠越上前。终于缠到了拂渊的手臂上,袖子也被卷了起来。锁仙链缠到拂渊肩头,然后轻烟一散,拂渊蹙眉闷哼一声。这时,手中那口剑的剑身紫光又是一闪,将拂渊震开,然后悬在了空中。
我原地一怔,锁仙链锁的是仙骨,此时必定已经刺穿了拂渊双肩的肩胛骨,已经锁在他了的体内。拂渊脚刚落在云毯,脚步便有些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我担心他站不稳,便上前想要扶着他,但是他的肩胛骨被刺穿,定时钻心的疼,我怕弄疼了他的手臂,然后让他伤上加伤,索性揽住了他的腰,这下约莫是碰不到他的胳膊了。
拂渊的身材修长,抱着也算是顺手,可是他尚比我高一个头,我只到他下巴那儿,头低上热热的,是他不大均匀的呼吸,脸色苍白,大抵是因为被锁琵琶骨的疼痛。我似乎看到了他咬了咬唇。我轻咳了一声,干笑道:“这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
刚抱着拂渊在地上站稳,悬在半空中的长剑就带着凌厉的紫色灵气冲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对着拂渊的喉咙。我暗叫不好,侧头看了看有没有什么暗器可以挡一挡,正巧撇到了墙上珠帘里挂着的一把大斧头。也罢,先带拂渊避过这口剑再说。
我揽着拂渊的腰,飞身往旁边避开那口剑,想不到那长剑速度极是快速,削落了拂渊颊边的几根墨发,正显苍白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愈发显得白。右手揽着拂渊,左手顺势捞过墙面上的那把斧头,还别说,挺沉的。将自己的灵气凝聚在这把斧头上,估摸着凝多少灵力,然后对着中途急刹然后又朝这样冲过来的长剑一扔。
斧头与长剑相撞,想来那天君也是个如此溺爱自己外甥的人,并非绝情之人,并不是真心想置自己的亲外甥于死地,倒是我,太用力了,那斧头将长剑击落在云毯上,依旧自顾自地向前冲,砍断了一排珊瑚珠珠帘,那红色的小珠子全部洒落在地上,可那斧头还冲向在珠帘后面的几个天青兰瓷花瓶、五色琉璃灯盏都碎成了渣躺在地上,一副美人画也被戳烂,轻飘飘地落地,最好斧头直直地插在了墙上,斧柄还在颤动,我的心也在颤动。
我与拂渊落在云毯上,拂渊干脆弯着头靠在了我的脖子里,青丝撩人,脖子间一阵温暖,我估摸着我约莫是要脸红了,但瞧见眼前的景象,暂且把其它心思放到一边罢。先估量估量眼前之景罢,天君素来喜欢收藏些玩物宝贝什么的,也算是个收藏艺术家,不知道这几件碎成渣的东西里面可有他珍重的东西,我的一颗心都玄了,心想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闹腾出事情来,也算是出镜率颇高,为人较高调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抄几遍莲华经、华严经什么的来平复一下心境,然后以后为人做事低调些。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内殿的珠帘后方,看不清样貌,想来必定是天君,这么多年了,看起来依旧如此年轻啊!不过,转而想想,我自己也不差了。也不知道天君此时是否生气。我在内心打了个草稿,已经准备好道歉,然后再来一番检讨的,主动开口认错总是没错的。想不到那天君竟然率先开口说话了。
“司上救了你两回,一回是在冥府,斩断十五层天命锁,为你补救。若是没有司上补救,你的罪孽可的确深重了。这二来,你也知道,就是刚才救了你,让你免受剑伤。”天帝顿了顿,缓缓道,声音似乎有些更加严肃了,“若是未救你,顶多就让你伤得躺着几个月下不了地,然后也就散个五万年的修为,修为没了还可以慢慢来。”
我一惊,虽然不知道天君是不是危言耸听,但这也的确是毒辣了些。拂渊直起头来,脖子一阵落空,我也就顺势放开了拂渊的腰,他侧头撇了我一眼,使了个眼色,我蹙眉疑惑,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想不到他竟然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的老脸一红,顿时觉得耳根子都热了起来,好在有头发挡住耳朵,热得莫不是要把头发也给烧了。本想拽开他的手,不过看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心想他这双手臂的肩胛骨还被锁仙链锁着呢,若是甩开他的手,约莫会痛罢。刚才又伸手来拉我,伤口肯定是被牵动了,如此说来,忍不住低声问一句:“手臂疼吗?”
拂渊眼中闪过惊讶,微微一怔,然后带着笑意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一时语塞,道:“你觉得是,那就是罢!”
“好,我当你这是在心疼我,我不疼,只要拉着你就不疼。”拂渊笑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台词颇为肉麻,让我直打颤,只是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直想笑,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升腾起来,虽说一大把年纪了,但那个名叫虚荣心的东西还是有的罢,不过很快就被我掐灭了,既然一大把年纪了,还来什么少女式的情怀,这样委实对不起这幽冥司之主的称号。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错能改,我想我说得没错。”拂渊笑道,“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左右不过:以身相许。”
我愣在了原地,这让我的老脸又一红,今儿的心脏承受能力已经到极限了。想来最近也刚飞升上神,已经有十万岁来岁的高龄了,已是幽冥司之主,这辈子也就注定这样了。青渊只才五万来岁,还是四海八荒的天才,前途光辉一片,虽说这年头为了报恩而以身相许的很多,但我觉得拂渊许了我,这么一家少年郎不就被我糟蹋了!
“呃,这个,拂渊殿下还是好好思索一番吧,本上神与你的年龄相距甚远,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同你母妃是一个辈份的,况且……”若说许了,也行。我向来不愁这个问题,嫁与不嫁都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自家门口的忘川河畔,三生石块上被多少幽魂,流着泪,用鲜血刻下终生之人的名字。又有多少幽魂,坐在三生石旁死死纠缠,拒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曾记得孟婆说过:不过桥,跳忘川。等阳间的情人到了阴间,若是有缘,生前种种依旧忘不却,放不下,则可有机会再续前缘。
孟婆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忘川河水素来就是煮孟婆汤的一位不可缺少的汤料,忘情水的原料也是从忘川水亦是来自忘川水。如此看来,忘川河不能帮你再续前缘,它只能让你忘却凡尘俗事,然后走过奈何桥,看尽河畔彼岸花开,登上望乡台,喝下孟婆汤,轮回转世,从此是路人。
即便是同生共死,上至碧落下黄泉,望乡台旁,喝孟婆汤时照样是生离死别,端的是汤,喝下的确是情人之间的离别之泪,免不了又是一世纠缠。情,这种东西沾不得,碰不得,一沾一碰便要你生不如死。
于我来说,这种东西本是求不得,要不得的。饶是如此,哪个少女不怀春。我这辈子去人界历过两次劫,一次便是飞升上神之劫,天命注定要瞎眼。另一次就是袭幽冥司主之位时,去人界历劫,我一直认为那是一个天定的情劫……
“放肆。”天君带着怒意,“早就该惩治惩治你了,也好让你知道些教训,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了,来人将这个逆子关进天鸿塔八十一层。”
“不去。”青渊冷声道,语气硬得很,好像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动得了他一样。
这天鸿塔在二十三天,因有九九八十一层,故称“八十一天鸿塔”。有些犯了事儿的神仙,如果没有被罚下轮回历劫,就是被关进这塔里面。塔里面一层比一层可怕,我十分荣幸,当年被关进八十层层,足足关了八百年,出来的时候,修为没掉,但别提是使用仙力了,连路都不能走,须让人扶着。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好像瘫痪了一样,如同一具空壳子,里面着实可怕。
关我的尚是八十层,被锁仙链锁住全身仙骨,然后又被池子里的玄冥鉄锁锁住手脚、腰和脖子,不时被地雷劈几道,被冥火烧几次,池子还会放玄蛇出来咬人,经历了多道工序后,池子会开始放水,灌到头顶,在你要被呛死的时候,把水又收回去。
地雷冥火虽比不得天雷荒火,天雷玄火是要出人命的,但地雷不致命,却能让你痛苦难耐,冥火虽没有温度,但足以把你灼得体无完肤,玄蛇什么的虽然没毒,但咬起来专挑你痛楚咬,什么被玄冥铁锁锁喉啦,刀割啦,池子里的水是清元水,淹不死你,足以让你全身表面伤口好起来,当中,仅限于表面。总之是各种可怕。
想来我为何会被关进去呢?都是因为袭幽冥司主之位时历的情劫。那一世,我的出生不大好,想来也是天命注定,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不过最后也算是风光。我同我的夫君白手起家,共打天下。十几年的风雨飘渺,我的夫君站在了权利的最顶端,他是人界之主,一个帝王。
我以为,我陪他经历了这么多,只有我才能做中宫皇后,只有我的儿子才能做东宫太子,可是这一切都错了。
许多年前,我在街上救了一个正在被恶霸欺负的女子,应该是我买下了她。诚然,我没她长得漂亮。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我的夫君厮混在了一起,我的儿子尚且十来岁,他们的儿子都已经可以去酱油铺了,是个八岁的男孩。
到头来,我的儿子被人推到水中,救了起来,半夜却发烧不止,最终去了。那段日子我过得特别忧郁,据说是因为痛失爱子,后来不明不白地死了。因此而郁郁而终吗?我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如何,我再软弱,还没给儿子报仇就会给郁闷死吗?
不过真亏我死了,我才知道我已经渡完劫,马上就要接任幽冥司之主的位置了。很好,我心中冷笑。天下我是同你一起得到的,你却全部独吞,很好,我今日就要亲手覆了那天下。到底是年少轻狂,做出了很多荒唐事。那天,我身着一袭红衣,脚踏赤色祥云,款款落入人界皇宫。
虽然我的姿色在四海八荒并非数一数二,但在人界确实绝色美貌。百般刁难他们,让他们行五体投地之礼,还狂妄地仰天大笑,道“我是神,你们为人,如同蝼蚁一般,就该匍匐在神的脚下,祈求庇佑,安知?”
“本神亲临人界,老爹老娘都在这跪着,你们的小兔崽子在哪里?是不知礼数吗?这是要遭天谴的!”我的脸一冷,看到了那个太子,太子之位本就属于我的儿子。我当着这对夫妻的面,手中化出一柄长剑,亲手刺穿了太子的身体,未用仙气护体,未用半分灵力,全是我的力气。凡人带着俗气的鲜血溅落在了我的脸色,我蹙眉,冷声笑道,“你可知我是谁?我的儿子本该是太子,我本该是皇后的!如此,也多谢了,本神何必来稀罕皇后这种位置!”
我在人界受的气,我儿子受的,我都要亲力亲为。单靠自己的力气和冲进来的士兵拼搏,他们一遍砍,还喊我是妖女。来一个,我砍死一个,虽然自己也身中多剑,不过没关系,血洒皇宫。这可是神血啊,保不准以后会孕育出多少灵物呢!
若非天界来人,我真不知道要在人界杀到什么时候。凌霄殿上,因为我在人界大肆屠杀,许多人的司命格都被改动,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情。可我却在那时很骄傲地说:我有何错?故此,我被关进了天鸿塔八十层。
八百年后,我从塔中被释放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情劫,看惯了忘川河畔的你侬我侬,生死离别,自己有亲自经历了一番,人生已无憾,情,这种东西有了一次就够了。
那时候,我极端得很,导致如今我承了四海八荒的一大剩女。其一,我从来不去追求别人,有那么多前车之鉴,用不着给自己找事。其二,自从人界大闹了一回,便再也没有人敢来追求我,也许他们都在想,如果来日不甚出轨,是不是会有很惨的后果。
这样,我才突然醒悟:情与婚姻是两回事,有情不一定要成亲,成亲的不一定有情。按我的说法,两人就算没有爱,相濡以沫也是可以经营好一段婚姻的,故此,我一向排斥爱,却不排斥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