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旗木颖

23、孰是孰非

　　追命从城郊弃屋回来之后就抱着酒坛子灌酒，铁手难得的没有呵斥，他就守着追命一夜，看着他一边灌酒、一边流泪。昨天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觉得那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还是可以无视杨无邪的白眼去金风细雨楼偷酒喝、他还是可以缠着顾惜朝做饭、他还是可以找顾惜朝比武、可以听顾惜朝弹琴……顾惜朝，顾惜朝，追命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间一震刺痛，他尚且如此，戚少商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可是追命却想不到这一切应该怪谁，柴望么？可是那本就是江湖恩怨，顾惜朝下毒手杀了柴望的生父，柴望会报仇合情合理；阮明正和雷卷么？事实上他们除了刺瞎了顾惜朝的眼睛以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这场审判也是大师兄对他们提起的；大师兄么？可是这本就是大师兄的一个计谋，他甚至是在帮顾惜朝。想来想去没有一个是真正导致这场变故至此的人，可是也没有一个人脱得了关系。追命曾经也在仕途这条道路上迷惘过，还不止一次，可是没有一次让他这般迷惘、难受。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类的话，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在这样做，只是那一切都是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下。顾惜朝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使顾惜朝做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品性大改，而仅仅是为了戚少商，不过其他师兄弟对顾惜朝也算是宽容，只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为顾惜朝的离开叹息，铁手的叹息也多半是因为没有尽到对晚晴的承诺，追命没有想过他们会多么伤感，可是不应该是这般的冷漠吧，每一个人都那么无所谓，即使他们所有人都是这场死亡的缔造者。追命大致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相安无事的时候念叨着善莫大焉，出事了，为了宽慰自己，又将旧事重提，顾惜朝本来就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大恶人，死有余辜。
　　与追命相同陷入负面情绪的还有无情，不过与追命不同的是，无情不是因为顾惜朝的死而产生了难受、同情这种情愫，说到底，顾惜朝死有余辜。他会这般不爽是因为他的计谋第一次在刚实施就被人破坏。不过表面上无情仍旧不动声色的饮茶。
　　早年，司徒公便和傅宗书来往过密，他一直是他们六扇门监视、调查的对象，而调查结果就是司徒公也是一个通敌卖国的佞臣，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证据，司徒公做事不张扬，他的计谋是派入卧底，可是没有一个人合适，他派过去的人都没有办法真正的接近司徒公，一直到雷卷、阮明正的发难，他才敲定了最合适的人选，或者说最合适的人选他一直很确定只会是顾惜朝，因为顾惜朝有足够的才智被司徒公赏识，并且也有足够的能力在他身边游刃有余，最关键的是只有顾惜朝有足够的理由，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侠士，当然还有一个关键是因为戚少商的原因，顾惜朝是他们可控制的。无情甚至是和顾惜朝谈判的条件都规划好了，将功补过，事成之后由六扇门出面请求大赦顾惜朝的罪过，虽然顾惜朝并不一定在意，可是戚少商一定会答应。因此他一直就欠缺一个契机，而阮明正和雷卷的复活、发难正好让他抓住了，所以他四处散发消息顾惜朝眼睛瞎了，就是为了逼迫顾惜朝现身，至于顾惜朝有可能在现身之前就被杀，无情倒是不太在意，一则若是这么容易被杀那就不是顾惜朝了，二来，如果真的被杀了，那顾惜朝也不配接下这个任务，岂料到柴望会突然发难。现在要再找一个能够满足一切条件的人太难，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不过好在他已经又有了一个人选了。
　　追命知道弃屋起火的时候他仍旧抱着酒坛子灌酒，他大惊之下，连忙往外走，只是追命喝酒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灌了一夜的酒之后仍旧健步如飞，所以其实他是被铁手托带着来到弃屋的，看见眼前被烧的一干二净的废墟，哪里还有什么弃屋、哪里还有什么戚少商，追命像是被触碰到了某块神经似的在铁手怀中哭得痛快，水芙蓉更不用说哭得都快没气了，随行而来的无情却皱紧了好看的眉，他只轻说了句：“不见了。”追命便止了泪，说到底他也是四大名捕。水芙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往都会向水芙蓉解释的追命，这次却没有吭声，一则即使戚少商没事，也无法平息他内心因为顾惜朝的死亡而留下的伤痛，二则他就是止了泪，声音也是哽咽的，说话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见此状的铁手简单解释了一下，一场正常的大火不会是连尸身都烧得一干二净的，除非是被浇了酒或者油，并且大火不止地持续烧才能到如此地步。因此可以断定并不是戚少商自己寻死，至于戚少商是被害了还是走了，他们一时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们相信是后者，因为以戚少商的武功如果他不想，不会有人轻易得逞。当然不排除戚少商本就想要寻死，又恰逢有人发难的情况。铁手松开追命，前往密林处探访，不久带回一个昏迷的人，这是他们派来监视的人，现在他们可以断定是戚少商自己离开的，因为只有戚少商一流会仅仅打晕这人而不是直接杀了他。
　　回到六扇门的追命心情并没有好太多，他还想继续灌酒却被铁手制止了，铁手将追命带回房间，强制他休息，他知道追命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事实上就是铁手自己也不如表面看来那么冷静，说到底，顾惜朝的死他们都脱不了关系。铁手曾经不止一次对顾惜朝说过要废他武功、再做错一步就杀了他之类的话，却总是到头来都只能作罢，因为每一次看到顾惜朝那死不认错的眼睛就没办法下手，在铁手看来顾惜朝就是一个比追命、水芙蓉更任性、更倔强的孩子。说他们的相处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他毕竟做不到绝情。铁手也想不明白整件事情究竟孰是孰非，好像他们都没有错，又好像他们都错了。一个恶贯满盈的顾惜朝不应该牵动他们这么多情愫的，可是事实却是他的死让铁手、追命都陷入了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