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心不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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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林久成，晋宁人，先祖辈以制胡饼起家，渐成乡中富族；自成祖父起家道中落，乃重置店，拾祖艺为业。家虽贫，其人行事放诞脱俗，不以功名拘子孙。父母俱没，成继父业，做工倍谨。其技既巧，众人皆争购之，乃储其资以供弱弟。弟久期，天资聪颖，读于乡塾，夫子数赞其文采。彼时，未及两月即乡试，期欲往，成集余金与之。期既去，恰逢天灾，成本金尽蚀，其店无资以供，无法，日嗟之。
一日，一少年入店，其年二十四五，风范过于常人，求饼。成以余饼与之。少年尝之，大赞，问制饼者谁。成以己对，少年乃叹，令包三五个以携去，成郁郁有难色，少年察之，问其故。成惭曰：“逢灾，无钱买粉，方才之饼为仅剩耳。”少年笑曰：“如此，吾或可助一臂。”出银十两与成。成惊而欲拒，少年曰：“此物为我所不齿也，而君之饼为我爱，出不齿以得所爱，于我有益，且能助兄，大佳也。何拒之？”成辄受。自此少年二三日一来，每来皆购数十而返。成请其名，曰：“漂泊于世，姓名何足道哉？”成坚问，乃言姓石。偶对谈，成见其言谈不羁，且博闻强识，遂以为良师。
乡试已毕，期未中，沮而归，成唯慰之。彼时石来，成引弟见之。石见二人不乐，问何事，期以不中告。石默然而出。许久复入，面有怒气，曰：“中者，主考之故旧也，或大富之家使金为子弟谋。”成惊而问之，石不答，复曰：“后四五年间皆如此。勿使令弟再去，空耗资耳。”成大奇，见其色厉，知其非常，不敢诘，从其言。越明年，石言毕现，乃信其真。因从石之言，未靡费多金，攒之，又有慧弟相助，经年竟小康也。
居一二年，成兄弟与石益熟，而石之形貌不少变，成固知其异。念赠银之恩，常予之饼，石每每笑而受之，即时大啖。某日同饮，皆醉，成求一见石术，笑答：“雕虫小技耳。”乃出一小铁匣，见风而长，约一人高，立于地，其门镌刻花纹无数，其工之细非人能想也。石曰：“此物，吾归家所凭依也。”启门邀成与期共入，期不敢。成借酒胆壮，乃入，嘱期候于门外。
既入，石携成立于匣内，伸手不见指，成惶惶然，石笑抚之。俄而光芒大盛，成恍然觉己立大镜前，眼前烨烨然，竟自家饼铛闪光也。继而镜中所见大变，好似已从内室出店，徐趋至期之私塾，又至更远处，未曾一停，须臾已出县，片刻又出本州。石一一指点，此为某某地，此为某某地。成欲一试其能，问曰：“某地能见否？”某地，两千里之遥也。石微笑曰：“何难？”举手点镜。须臾景物大变，成见异木高十余丈，农人被发跣足作于其下，不由失色。石曰：“若此，如何？”成唯喏喏以对。
石兴至，曰：“何不一观汝妇？”时成方廿二三，未娶。石轻触镜，如石入水，其景即刻而溶，片刻现一庭院，内一女子分花而行，风姿俊秀，顾盼生姿。石大笑道：“真君良匹也！”成赧然不语。石曰：“足矣。”灯火遽灭。石引之出，足之所踏，仍为三人共饮之室，期候无及，已睡矣。
明日，成酒醒，忆昨日之所见，待石来，虑许久而询之。石色转正，曰：“此天机也，终当现，非我等俗世之人能一探究竟。”成怯，是以噤声。
次月，一王姓婆子来成处议亲，荐同乡李氏女，言其小户人家，以纺绩为生，年貌与成皆匹。成允之，因无高堂在世，请石暂代，尊之兄礼。石拒，成再三求之，石不得已而允。礼毕，入洞房，成惊见新妇即当日所见之女子也。
自成娶，石往来次数乃减，常十来日一至，每至必取十数饼。成妇怪其行，成言其恩，妇疑乃释。妇时有小恙，石至，投以药饵，顷刻而愈，自是夫妇益加敬之。一日成醉，语妇曰：“石君曾引吾见汝。”妇惊，问其详，成乃以匣中景对。妇怪曰：“非仙人耶？”成曰不知。待其醒，妇以醉语细诘成。成固奇之，未敢问也。今此心又起，乃言：“其人有奇术，入一匣中可观天下，吾曾从之一往；亦可至其家。”妇欲入去一观。成念石之语，唯软言相劝，妇乃罢。
过几日，成招石再饮，阴倾陈醴于其杯，石不多时即醉。成复求其出匣，石醺醺然取匣于衣内，置地上，未及其长即酣睡。成犹豫再三，乃启其门，入则漆黑如初次。成不知烛火所在，慌甚，误关其门。敲之，竟不开，亦不闻外界响动，益急，以身撞之，电光乍现于成颅上，噼啪有声。成大惧，昏于地。
未几，成苏，见自身卧于家中地上，身旁匣已焦黑。石立一旁，见成醒，盛气而责之。成哀哀求免，曰：“妇询之也。”石忿然曰：“是吾告汝在先，汝泄汝妇在后，吾与汝之过也。妇大好奇，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汝便入也无妨，何不待吾醒？今宝器已毁，当不复来。”成恳其复留。石曰：“吾非彼世中人也，慕世间之馔而屡入，而味绝佳者，唯汝之饼。现缘已尽矣，此亦天命，吾也无法。现有同道助吾返。”成欲扯其襟而求，石如烟然，匣亦碎，散如尘灰。
成大悔，归内室，怪妇，益痛责己不已。妇失色，念其恩，唯怅然而已。
后四十余年，成治店愈谨，妇理内事，期在旁助之，家渐殷实，且成育有二子；然忆及石之形貌，每愀然不乐。成七十而卒，临终语子曰：“……”
…………
……
A.
大街上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难得的实体书，一边瞟着身边闷闷不乐的另一个家伙。
“嗨，看看这个故事最后写的是什么，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动？幼儿园的启蒙教材么？……好啦，那玩意儿爆了就爆了，反正本来就不怎么好使……就算那是你攒了十多年的钱订做的……怎么样，哥们儿帮了你一把，怎么着也得请顿大餐吧？”
另一个垂头丧气的人从怀里掏出一管营养药丸，准确地砸进了同伴的领子里。
“嗬，就这个……一日三餐本来就吃它，吃得我简直想靠营养液生存完事了……你小子还好意思拿出来，亏这本书还把你的形象描写得那么光辉灿烂……没人当他是你，所以还不至于被那帮老家伙罚款……”第一个家伙郁闷地瞅了一眼管子上的标识，随即把它胡乱塞到了口袋里。
“说实话，以前那些东西，啧，还真的好吃，可惜——没了！啊，跟你没关系，瞅我这嘴……”他慌忙找补到，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揉烂的纸，“看这条新出的法规，‘擅自携带食物入境视为违法’，呸！不就是那几个药丸制造商怕缺钱花吗，什么借口，‘沉溺于食欲不利于社会和谐健康发展’！人心不古啊啊——你说什么？”
他旁边的家伙嘟哝了几声，音量微弱到对方只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能听见：
“人心古了——也没有什么好的……”
2009.1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心不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