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倾城》燕支雪

37、童言

　　雏龙殿。

　　“飞呀，飞呀……我的风筝飞起来了……”七岁的太子扯着线飞跑，仰着头望着自己的金龙风筝，在院子里忙活得满头大汗。

　　“殿下，殿下，您悠着点啊……瞧着脚底下，别绊住了……”后头的小太监紧张得不轻，亦步亦趋，生怕太子有什么闪失。

　　“啊？风筝挂住了……呜呜……风筝挂住了……”金龙风筝挂在了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枝桠间，小太子一着急将线扯断了。

　　“殿下您别哭，奴才再回去为您取个一模一样的来……”一个小太监过来哄他。

　　“不要，不要，就要这个，就要这个……”太子坐在地上不依不饶。

　　“怎么了？我的心肝殿下？”永和夫人徐氏闻声赶来。

　　“徐嬷嬷，我的风筝，呜呜呜……就要树上的这只……”太子见了徐夫人，忙扑到她怀里。

　　“都是些没有的奴才，爬到树上取下来不就得了……”永和夫人怒喝小太监。

　　“这个，夫人，这棵树太高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有些为难。

　　“拉下去，重责二十……”永和夫人眉头一皱。

　　其他人再也不敢说话，于是，几个小太监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树成了一个五人高的人梯。

　　“殿下，到屋里喝口茶再出来玩吧，瞧这满头大汗！”永和夫人取出绢帕子，轻轻拭了拭太子额头的汗。

　　“不要，我还要放风筝……”太子一甩手。

　　“好吧，你们小心伺候好了，要是有什么闪失，本夫人不让皇后揭了你们的皮！”永和夫人甩下一句话，回屋嗑瓜子去了。

　　刚好赶到的倾城看到了这一幕，门口的一个老太监正要高声通报，倾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正往树上爬的小太监，意思是别惊了他们，从树上掉下来。

　　门口老太监会意，忙点点头，不无感慨地小声说道，“奴才们的命不叫命啊，惠妃娘娘果然体恤下人……”

　　“奴才也是人，主子也是人，离开了奴才的主子，一天活不下去，公公何须自轻自贱。”倾城正色道。

　　“是，是，娘娘所言极是……这是老奴在这宫中过了三十年，听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老太监似乎还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哎，老了，迎风流泪……”

　　“公公这么大年纪，就不要在风口里站了，多使唤小太监们……”翡翠接话道。

　　“哎，姑娘有所不知，老奴不敢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啊，要是被永和夫人知道了，会以身体不力为由，将老奴撵到太平宫里去……”老太监弓着身子，叹口气。

　　太平宫？还没听说这个宫名。

　　“公公好像很害怕去那里，难道你所说太平宫里不好么？主子是谁？”倾城蹙眉。

　　“哎，娘娘才进宫，自然不晓得，何止老奴怕去那里，这皇宫中哪个太监宫女不怕？说得好听点，那是太监宫女养老养病的宫院，可是，其实，却是个任人自生自灭的一个坟墓啊……那后院的枯井里,不定填满了多少病死，老死的太监宫女们的骨灰啊……”老太监脸上的皱纹一道道深如刀刻，每一道皱褶里，都盛满了无尽的沧桑。

　　“皇上怎么不将你们这些老了的宫女太监，放了回去？”皇宫太大了，宫里的一些规矩，连倾城都不是很了解，翡翠更是一无所知了。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人，见证了多少后宫浮沉秘事，放出去，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么？即便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可是，有人不信啊！”说着老太监指指天，意思是皇上，接着又说道，“像我们这些人都是无家无院的穷人家，谁家境好也不会当这断子绝孙得差使啊……”老太监擦了一下眼角，又是一声长叹。

　　“公公别难过，叫我家娘娘帮您想想办法，我们常惠妃娘娘待宫女太监，最是好的了！”翡翠不无自豪。

　　“老奴岂有不知？惠妃娘娘仁慈心善，私下底您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太监向往到您宫里伺候呢……哎，老奴这把年纪，到哪里都无用了……”老太监露出一个笑，倾城看见他左侧牙齿脱落好多。

　　“公公，你放心，本宫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您调到红芍宫里的……”倾城点点头。

　　“ 娘娘，有您这句话，老奴就算即刻就死，也心满意足了……您不必费心了，老奴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辈子就这个明吧，这就是太监的一生啊……”老太监喃喃自语，摇摇头。

　　这会子小太监们将风筝取了下来，老太监这才一声通禀：“惠妃娘娘到！”

　　“奴才，奴婢，恭迎惠妃娘娘！”院子里几个太监宫女纷纷跪倒。

　　“起来吧！本宫是来瞧瞧殿下的……”倾城说着，奔向正举着风筝的太子走过去。

　　“殿下，你看，这是什么？”倾城悄悄的绕到他身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五彩缤纷的布老虎。

　　太子回头，看见了布老虎眼前一亮，但是仿佛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瞪着倾城说了一句：“才不稀罕呢！都说你是狐狸精，专门勾引父皇的，害的父皇这么久不来看望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会吃小孩呢……你又不是我母后，对我这么好，就是哄我相信你，然后，带到没人的地方，再吃掉我不对？”

　　“殿下，可不能瞎说，常母妃对你这么好，您不怕她伤心么？一定是谁在您面前嚼舌根子，告诉奴婢，是谁这么说的？”翡翠急的要哭，上前说道。

　　“就不告诉你，林母妃说了，你和她是一伙的……”说着将手中的风筝一扔，跑进了内院。

　　孩子这么一番抢白，顿时让心无防备的倾城有些措手不及，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儿，甚是下不了台，脸红红的，杵在那里，进也不是，对也不是，着实尴尬。

　　院子里的小宫女太监吓得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正在大家尴尬地呆立着的时候，门口老太监又是一声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大家齐刷刷又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点了一下头，正要进去，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了跪在右首的倾城，见她手里拿着一只漂亮的布老虎，就明白了，“常妹妹，你也来了……又给太子做了小玩意……一起进去吧！”说罢命随身小宫女搀起倾城。

　　见她眼圈红红的，有些泪光，便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哭了不成？”

　　翡翠张口正要把方才事情告诉皇后，倾城忙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多谢皇后关心，哪有哭呢，迎风流泪的毛病犯了……”

　　这一幕都被皇后看在眼里，瞅瞅四周人多，便不再多说，笑着拉起倾城的手，并肩进到里院。
　　“母后来咯，母后来咯！”小太子早已一溜烟跑了出来，一头就要拱进皇后怀里，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哪里知道控制劲道啊，倾城一看，坏了，这下子，撞到肚子上，还不坏了事，皇后还怀着身子呢。

　　“快，拦着，别撞到皇后肚子上！”后面的云霄着急地喊道，再跑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哎呦”一声，云霄闭上眼睛：糟了糟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