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饭碗 ...
-
二十二岁,闪闪回到E城,还带着青年人的雄心抱负和不甘心。二十五岁,在闪闪换了好几份工作后,初尝艰辛,她明白了,什么叫单向度的人。她被E城这座辉煌的机器异化成了一个小小螺丝钉,渺小而卑微。无论怎样的职业都无法带给她快乐,就像她觉得生活在别处一样,工作也在工作外。
工作外的闪闪,像《何时是读书天》里的女主一样爱读书,爱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到现在,她还是不大理解这个三分钟倚马可待的天才。只能说,爱一个人的书与理解力无关。闪闪常怀着三分钟热血打开一本书,然后开足马力翻看,赶在热情消失前把书读完,否则这本书就要被放上一年半载,只留一个开头在记忆的海洋里半沉半浮。闪闪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阅读者,她的工作是阅读,而那个工作只能叫职业,work和job在她这里分量不一样,work在心里,job在那个单向度的社会里。伊闪闪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像《最后的情人》里的乔,她在心里勾连一个个故事,她应付着job。
常帆是闪闪二十二岁后认识的朋友,她俩都是回来听父母安排的。伊闪闪觉得,友情这东西,随年龄增长,纯度越来越低,小时候能付出十二分真心,如今有六分就不错了。而常帆付出了十二分真心,闪闪决定也付出十二分,虽然表达形式不一样。毕业后,常帆在一份工作上干了三年,那是闪闪的第一份工作,她俩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后来闪闪如她的名字的另一解,闪电般的,换了若干份工作。常帆很不解,以闪闪的性格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回到E城,闪闪多么适合飘泊这个词。闪闪说,现在的感觉是,在哪里都和在E城一样,什么工作都和第一份工作一样,有时候渴望安全感,有时候被安全感压得喘不过来气。二十五岁的闪闪开始信命运了,觉得命运,如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一样,无理得很,悲壮得很,只是她不知道是要像加缪说的那样反抗,还是像斯多葛说的那样顺从。
闪闪爸爸和常帆爸爸都是某国企的职工。这个企业有照顾自己子女的政策,有时会招聘专业不对口的子女工,只是不一定什么时候招。所以,闪闪和常帆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她们的饭碗。对于常帆来说,这意义非常,招上工后,她将是体制里的人,将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闪闪呢,她对体制怀有复杂的感情,她的家庭是体制这棵大树的一个小小枝桠,她是这枝桠上的一颗小小蓓蕾。当这棵大树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在向着太阳张望时,她这颗蓓蕾却往大地瞥了一眼,大地上还有很多荒凉的土地呀。这一眼,让她很难受,仿佛自己是个帮凶,助长了掠夺和不公平。伊闪闪有时恨不能把自己从树枝上掐下来,可是她找不到她的归处。闪闪终究只是沉默的大多数,是资先生说的良知未泯的大多数人,“但感到无力和无奈,而抗拒则立即失去很多,于是选择与种种‘潜规则’或‘明规则’妥协。”所以,这饭碗,给闪闪的时候,闪闪还是会端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