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泇话》阡陌流苏

4、喜得娇儿翩翩舞

　　“哥哥。”唐唐叫了一声。
　　原弈此时已经走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没什么，厨房的事没那么忙，所以来看看哥哥。哥哥这里倒是十分辛苦。”唐唐说着有几分不忍，原来想好要问的话也全忘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几天前，这个人抢着将轻松的工作让给她，而自己自愿来做这样的苦差事，这样他们才得以被录用，能够留在这里。
　　“没什么的，哥哥我有的是力气，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唐唐不要难过。”原弈见唐唐为自己担心，安慰唐唐道。末了，他忽而想起什么来，说，“唐唐，那日匆忙，也没细问你家中的情况，我怕哪天管家提起这事来，咱俩说岔了。哦，还有，你的名字——”
　　“我今日来，原也为这事。哥哥不必疑惑，名字是爹娘取的，自有玄机，我也不知道其中缘故。至于身世，听爹爹提起过，我是太原人。”说着向原弈微微一笑，转而为悲，继续说道，“我幼年时与家人走失，后来就一人到处飘零，孤苦无依了。”
　　说完这些，唐唐用树枝在土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边写边在心中祈祷——哦，老天爷，行行好，让这位大哥信了吧，虽然故事编的有些牵强，但真的没办法了呀。
　　“原来妹妹也受过那么多苦。”唐唐看见原弈的眼圈又红了，看来他，受过的苦不少啊。也是，自大业元年起，隋炀帝就大兴土木，百姓流离失所，这，怎会不苦。
　　正想着，只听得原弈说道:“给你看一匹马，这里属它最特别。“说罢，他把马牵出来，唐唐见那马浑身通红，连鬃毛和尾巴也是火一样的颜色，自己以前确实没见过。
　　看着眼前的马儿，唐唐想起了昔日的时光，那个常常与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玩耍的练马场，两人一起骑马，喂马，在草地上散步，还有合奏喜爱的歌曲，好朋友吹口琴，她吹笛子。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唐唐第一次想家。
　　“你怎么了？”原羿关切地问道。
　　“有点想爹娘了。”唐唐用衣服擦擦眼角，又说道，“以前在家时，我也驯过马的，不如这匹小红马就由我来驯好了。”
　　“好啊，不过你得偷偷地来。”原羿高兴地说道，“我看这匹马跟你有缘，它本来性子烈得很，结果在你这变得这么温顺了。”
　　“我看哪，这匹马的确很有灵气。”唐唐说着摸了摸马脖子，那马好似听懂，高兴地叫了一声。
　　“哦，对了哥哥，你会做笛子吗，我好想吹笛子啊。”其实唐唐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是因为想家，想朋友了。看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即将隐去，唐唐要告辞离开了。
　　“要好好喂养小红马啊。”唐唐最后说道。

　　“真是吓死我了，只是送个饭，差点连我这条老命都搭上了！”管家惊慌地跌撞进厨房。
　　“怎么了？”
　　“还不是四公子，我去给他送饭，正碰上他发怒，差点就被他打死了。结果饭也没送成，又给端回来了。”管家无奈地说。
　　“四公子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可这饭还是得送，不然夫人怪罪下来，可就不好办了。”有人说。
　　四公子，莫非就是李渊的第四子李元霸，智商不高但力大无穷的那个？唐唐正疑惑，见在场各位均无响动，于是主动请缨，去为那“四公子”送饭，一众似乎都舒了一口气。

　　在管家的引领下，唐唐来到一所别苑。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四公子就在前面，你直走就可以找到了。”管家仍是心有余悸。唐唐一人继续向前走，苑中的竹子长得甚好，别的树也都长了新叶。唐唐想，如果能用这竹子做一支竹笛，那吹起来一定不错。
　　再往里走，地上的枯枝败叶逐渐多了起来，看来他们害怕李元霸，都不敢来这打扫了。尽头是一间小屋，屋旁有一只很大的木笼子，柱与柱之间很宽，小孩可以轻易钻进去。里面有一个人，身上绑着铁链。唐唐将饭菜放在笼子外的地上，身子一侧，就进了笼子。
　　“你怎么进来的？”笼中人问道。
　　“我人小，一钻就进来了，你可是李元霸？”唐唐问。
　　“没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元霸问。
　　“这个你先别管，先把饭吃了。”唐唐说道。
　　“我不吃，他们都不陪我玩，也不让我出去练武，那我就不吃饭！”元霸拧道。
　　唐唐顿时冒三滴汗，心想，呃，不是说他已经十六岁了吗，可当真还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无奈中。
　　“你如果不吃饭，想练武也没有力气了，快吃快吃，吃完我有奖励哦！”唐唐哄元霸道。
　　“什么奖励？”元霸来了兴致，忙问唐唐。
　　“你先吃饭，吃完我就告诉你。”
　　“好。”说罢，元霸就接过唐唐递过来的饭菜，很快地吃完。唐唐兑现承诺，奖励是——从家乡带来的棒棒糖。元霸直赞好吃，又觉十分新鲜。
　　就这样，送饭的任务顺利完成。后来演变成不是唐唐送的饭，元霸坚决不吃。于是这项任务就得一直延续下去了，当然，不是每天都有奖励的，因为棒棒糖数量有限嘛。

　　又过了几天，唐唐终于得空去原弈那里，顺便去看看小红马。原弈见到了唐唐，自然十分高兴。
　　“你上次不是说想吹笛子吗，瞧！”原弈从背后的衣带中把笛子抽出来。
　　“好漂亮的笛子，哥哥，我上次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哥哥还真挂在心上了。”
　　“这笛子是我托被人去外头买的，唐唐想要的，哥哥能办到的自当办到。”
　　唐唐感动地看着原弈，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随即，她将笛子放到唇边，清脆的笛音飘散而出，荡漾在空气里，满是欢乐。每一次音符的变换都伴随着那上下翻飞的舞步。原弈看着吹笛的女孩，活泼，快乐，直叫人魂牵梦萦。

　　“哪里来的笛音？”这日，李夫人正在后花园中，而花园距马厩并不远。“听这笛音，清脆婉转，倒让我想起静儿来。”李夫人有些伤感，“走，我们去瞧瞧。”说罢，李夫人和身边的丫鬟一起循声而去。
　　“静儿！”笛音骤停，唐唐转身，见一位夫人站在不远处，正无比动容地看着她。
　　“这位夫人，您是在叫我吗？”唐唐问。
　　原弈悄悄拉唐唐衣角，“这是李夫人。”
　　“哦。”唐唐有些摸不着头脑，来李府多日，一直在厨房做事，还未见过李夫人，今天倒在这里见到了，她来马厩干什么？
　　李夫人继续往这边走来，“刚才是你在吹笛子？”
　　“是，是我。”
　　李夫人微笑着，“吹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可还会别的什么？”温柔的语调，恐惊扰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哦，回夫人话，我叫唐唐，还会跳舞和画画。”唐唐有些冒汗。
　　“真是多才多艺啊，会写字吗，可读过什么书？”李夫人继续追问。
　　“没读过什么书，些许会写几个字。”唐唐继续冒汗，但冒汗的性质已然改变。其实她想说，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读书自然是读过的，但这时期读的是《诗》《书》，21世纪读的是诗歌散文小说，差别有点大。至于什么琴棋书画，那都是被爸妈逼着学的，多才多艺称不上，能唬唬人就不错了。
　　李夫人见唐唐这般，内心十分欢喜，“唐唐，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
　　“啊！？”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让唐唐不知所措，吃惊之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吓着你了，孩子，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顿了一顿，李夫人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叫静儿，那时候，她也和你一般大，可爱，活泼，可她已经不在了。现在，我看到了你，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我心里就不痛了。以后，我会像疼她那样疼你的。你可愿意，做我的女儿。”
　　有晶莹的泪在夫人眼中闪动，唐唐似乎也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她轻轻握住李夫人的手，郑重地说：“好，夫人，我答应你，我愿意做你的女儿。”
　　李夫人喜出望外，“这实在太好了，晚上我就去告诉老爷，想来他也不会不同意，这样的话明天就去准备，后天就可以行拜见礼。唐唐，快先叫我一声娘亲，许久未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叫我娘了。”唐唐应允着喊了一声。
　　直到这时，李夫人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赵原弈，“这是——”唐唐见状，忙拉原弈到李夫人面前，“娘，这是我哥哥。”
　　李夫人闻此颇有些不悦，但马上就调整好情绪，说道：“既然是唐唐的哥哥，李府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赶明儿让管家安排你做轻松的活吧。”
　　“夫人体恤，深感大恩。幼妹能为夫人所爱，是她的福分，但小人自小与马为伴，除了照料照料马匹，别的一概不会，望夫人成全。”
　　“好，既如此，那随你吧。”李夫人说完，就带着唐唐离开了。
　　今日之事，如梦一场，望着唐唐离去的背影，原弈心中翻腾不已，有高兴，有欣喜，而更多的却是苦涩和落寞。

　　晚间。李夫人房中。
　　“老爷，今日午后，妾身在咱们府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吹笛子吹得和静儿一样好。”李夫人停下来看看李渊反应。
　　“夫人意思，是想——”李渊放下正在看的书，看向他夫人。
　　“妾身是想认她为义女，这女孩多才多艺，读过些书，会画画，会跳舞，看到她，妾身就感觉静儿还在我身边。不知老爷认为怎样？”李夫人急待李渊答复。
　　“夫人所想也在情理之中，自静儿去后，我很少见夫人像今日这般高兴了，夫人既有如此心愿，那就去做吧。”李渊笑着说。
　　“谢老爷。”李夫人十分高兴。

　　次日下午，李夫人和唐唐，以及一班随从就来到街上买东西。一个下午，她们买了许多东西，当然，大多都是李夫人挑的。对唐唐来说，许多东西她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在回来的路上，唐唐看见一个玉器铺子有卖小玉佩，很漂亮很精致的玉佩，唐唐看中了其中一块，那玉佩触手生温，竟是一块温玉。想不到小小铺子，竟有如此珍品，唐唐十分高兴，感觉自己淘到宝了。唐唐央求夫人给她买下来，李夫人不仅答应了，还给她买了玉玦，一种可系于腰间的佩玉，同样精巧别致。唐唐好开心，仿佛很久都没有人这样疼惜过自己了。
　　行拜见礼的日子如期而至，一早，李家上上下下就忙开了。虽不请在外宾客，只是家宴，但也算得上有模有样，规规矩矩；虽说不是惊天动地，热闹非凡，但场面也不容小觑。
　　李夫人忙着给唐唐打扮，头饰、衣服、鞋子、配饰、妆容。朱颜戴绿翠，娇体着华衣。临近中午，重头戏才算开始。当唐唐踏入大厅，所有人都惊叹。在奶娘的引领下，唐唐向李渊、李夫人敬茶，叫爹娘，再拿红包。然后是大哥、二哥……当唐唐给李世民敬茶时，世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玉簪。他拿出来，想给唐唐戴上。
　　“这……”唐唐为难，转身看李夫人。
　　“既然是你二哥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吧。”李夫人微笑着说道。
　　李世民给唐唐插上发簪，喝了茶。然后是李元吉，他接过唐唐递来的茶，用眼睛瞟瞟她，说道：
　　“你说你叫唐唐，名字怎么这么怪啊，谁给你取的，那人可真——”
　　“好了，唐唐给元霸敬茶吧。”李渊显得有些愠怒。
　　元吉立马住了嘴。唐唐来到元霸面前，递过了茶。元霸将茶一口喝尽，还高兴地叫了声妹妹，唐唐受宠若惊，忙应了一声，又赶紧叫了一声“四哥”。李夫人在座上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李渊也面露喜色。
　　李园上下都沉浸在一片认义女的喜悦之中，缤纷的色彩，绚烂夺目，华灯初上，点点烛光，微微清风，好一个美丽而热闹的时刻。唐唐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舞技，坚持要为大家表演。绸带飘动，裙边飞舞，伴着华灯，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旋转的舞步，优雅却不凌乱，羽衣闪现着点点金光，伴着月色，台上宛若一个稚嫩的小仙子正在飞舞。
　　梧桐树下高大的身影，分明带着几分落寞，他原以为他俩的距离将会一步步拉近，直到有一天，她长得足够大了，他就紧紧抓住不再放手。可何曾想，距离只是在不断地变远，变得渺茫。久久不愿离去，是时候该喂马了，可没有唐唐，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顷刻间的门第悬殊，惆怅已是惘然。无奈离去，既已不能抓住那个此刻在台上飞舞的女孩，那就悉心地照料好女孩的红马吧，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