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狐之千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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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地上的人金眸流转，溢出淡淡笑意来，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骇人。
虽然面貌身姿仍是沙罗的模样，但微微一个转身便站了起来，灵巧轻盈的不似人类，而且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纵然是贺茂忠行，也明白眼前的人物绝非普通的妖物，更加不是对手。
而贺茂保宪，这下是完完全全的傻眼了，虽说当了十几年的阴阳师，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这种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的确令人始料不及。
而且，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一直被自己保护的弱小生物，原来竟是这么强大么？？
从迷迷糊糊的小妖怪到娇滴滴的贵族小姐，突然一跃变成了不起的大妖怪……
这样的惊天巨变，与其说惊异，倒不如说心理上受挫比较贴切呢。
天狐千夜慵懒地打量一下周围的各人，神情高傲的望向贺茂忠行，说道：
“既然你认得我，想必当年炽狐托付的人就是你吧！”
贺茂忠行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正是！”
此言一出，晴明和保宪不约而同的望向贺茂忠行，一直以来，关于沙罗重生的迷团全部都有了答案，从头至尾，原来都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人，是贺茂忠行！
两人霎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回想从当年小狐狸寻亲开始，难怪贺茂忠行会收留她，甚至在小枫死后他竟会指点贺茂保宪使之重生，并且让晴明带着沙罗去冥界找寻小枫的魂魄，一直以来，沙罗都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以贺茂忠行阴阳寮头的身份与个性，他决不会对妖怪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而对于沙罗的事情，他却异常的宽厚。
晴明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与贺茂忠行相比，无论从城府还是阴阳术上都太过稚嫩了。原来无论是小枫还是沙罗，只是贺茂忠行操纵下的傀儡罢了，自己竟然这样傻！
满院盛放的金丝菊已经全部化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灿烂的花瓣，空气中余香未散，但对院中各人来说却如同大梦初醒，却又似陷入了一个新的迷局中去。
保宪呆呆的站在一边，心很痛，痛到懊悔，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隐瞒了什么，也不知道晴明为什么一脸凄然，他只知道自己认认真真付出过的一切，竟然全部是假的…….
夜中寒意正浓，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庭院中微深的役石上，干净而严肃，空心的竹水具轻轻敲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吹动远处的竹林传来沙沙的声响，拉门两旁的白色茶梅已经开始结出花苞，石阶边上的五角枫透着淡淡红色，娇艳而含蓄…….
这间清雅的房间是贺茂忠行的茶室，也是他独自修行的地方。
别提沙罗了，就连晴明和保宪都从不敢擅自踏入这间屋子。
此时这间屋子里却辉映着烛火，摇曳的火光把几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到了屋外。
晴明和保宪正面对面朝着贺茂忠行端坐在一侧，而贺茂忠行则端坐在另一端；
而正中的位置，却坐着沙罗，或者说应该是天狐千夜，只见她仍是一付慵懒的神色，随意的坐在屋子中央，一只手在玩弄着和服的带子，但却用眼角打量着一旁的睛明和保宪。
“小鬼～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嘛？”她尖尖的下巴一扬，朝着晴明的方向毫不客气的说道；
晴明抬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冷冷地却又带着熟悉的感觉。
“果然是因为贪恋菊花的香气而露出原形了么？”天狐千夜学着晴明的口气说着，用手指着他：“你这样说过的……”
晴明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并不搭理。
保宪默默地看着，心里仍是难过。
一旁的贺茂忠行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当年晴明的母亲便是因为迷恋菊花的香气而在幼小的晴明面前不小心露出了原形，留下一封信札，不得已的离去了。
哈哈哈哈，天狐千夜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来，指着晴明继续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真身了？？”
话音未落，只听到呯的一声，保宪重重地砸了一下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只见他怒目而视，说道：“你到底把沙罗怎么样了？”
千夜把目光放在他脸上打量了一阵，娇媚地轻轻一笑：“原来叫沙罗啊！这个名字我倒喜欢呢！”
然后把脸转向贺茂忠行一边，盯着他的眼睛，笑容慢慢淡去，仍是用轻轻的口气说道：“其实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叫枫吧？”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晴明和保宪的表情同时一愣。
毫无预兆的喊出这个名字来，两个人呆掉了。
贺茂忠行望着睛明和保宪，突然低下头朝着晴明和保宪行了一礼，道出三个字来：“很抱歉！”
只见贺茂忠行轻叹一声，起身缓缓的说道：“当年我跟炽狐定下一个契约……”
当年炽狐来到京城并不是偶然，而是专程来求助于贺茂忠行，当时他已经是阴阳寥的寥头，声名鹊起，所以炽狐不远千里从筑波山来到了平安京，并且找到了贺茂忠行；
原来筑波山一直都是由天狐所守护的地方，而炽狐一族供奉的正是天狐千夜，千夜在筑波山栖居了三百多年，与她随形相伴的是一只青狐，因为狐族中青色的极罕见，所以并不是狐妖也不是天狐，但这只青狐从哪里来的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一直在侍奉千夜，而且千夜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青夜。
千夜生性急躁，很容易发怒；青夜却性格极柔，有些不慎触怒了天狐的狐族或是人类都会求助于青夜，有时候青夜虽然也会被千夜责罚，但降罪于他人的事情却越来越少发生了；
晴明与保宪在一旁静静的听贺茂忠行说着天狐千夜的事情；
此时，千夜的思绪却一点点凝结起来，忆起当年的岁月……
筑波山，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山中最多的便是水衫木，狐族很喜欢这种木头，炽狐一族的数量并不多，所以更多的是人类，相反狐族可以和山中的人类很好的相处，不像华丽的平安京，同是人类，但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却无法逾越。
她闭着眼仿佛又嗅到了淡淡的水衫木的清香，那一片青翠的竹林是她居住的地方，只要看到那抹颜色就会让她感觉到安心，渐渐地，那张略带苍白但总是带着腼腆微笑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在她被封印沉睡的这段日子里，她无数次的梦到他，从最初的痛恨，绝望一直到现在的伤心，失落，因为她被封印了，所以无法醒来，就算心痛到极致，也仍无法醒来。
“千夜大人，这个颜色跟您很相衬……”
“千夜大人，这是我新做的茶果，用了新鲜的竹叶呢……”
“千夜大人，生气的样子很吓人呢，小孩子都说天狐大人是美人啊……”
“千夜大人，请安心，我在的话……”
“千夜大人……”
他的声音永远都像刚刚在耳边响过一样，清晰的，清晰的，让人无法忘却；
千夜感觉心中一阵刺痛，那种感觉，那种被至亲至爱背叛的感觉，就算自己被封印，也无法相信，无法承受，无法原谅……
她仍然记得青夜那天做好的樱饼，带着甜香放在她的面前，青夜的脸色却是更加的苍白，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到自己被封印的时候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她最后看到的是散乱一地的樱饼和那个封印自己的阴阳师惊恐而毫无生气的脸，她在他的面前慢慢幻化，褪变为狐，一只极其美丽的雪狐，雪一般的皮毛上沾着阴阳师的血迹，在巨大的五芒星里慢慢地脱离而淡去，如同雪融消逝的红梅，只留下一具冰冷美丽的雪狐躯体……
等她再次有了意识而苏醒的时候，魂魄已经被炽狐封印在了一只小狐身上，而这只小狐的名字，叫做枫。
脱离了真身的她，灵力即将耗尽，于是她与炽狐定下了契约，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只灵秀可人的小狐，便沉沉的睡去了。
青夜！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那会是什么样？
千夜觉得心底有酸楚的东西流淌过，伸手摸了摸脸上，没有异样，身为天狐的她，不懂得何为哭泣，哪怕现今附身在这样普通的人类身上。
其实这具躯体，早就不是当初那只灵秀的小狐，因为自己附身了那么久，她的灵力早已耗尽，再也变不回灵体了，所以当自己离开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便可以当个单纯快乐的人类女子了吧。
“原来说枫灰飞烟灭，不过是父亲的幻术而已？”保宪有些激动，声调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可是，我当日在冥界的确见到了枫的魂魄……”晴明虽然声音不大，但看得出他跟保宪一样有点激动。
贺茂忠行自嘲的摇了摇头，说：“既然是天狐附身的容器，我自然会保护好它，不过那只小狐却的确是死去了，但因为她的灵体本是狐，所以必须要带三魂中的精魄回来，否则天狐是无法继续附在这具身体上的……”
“所以你让晴明带着沙罗去了冥界，其实是为了让天狐得到枫的精魄，而继续附身在沙罗身上？”保宪有些懊恼，却恍然大悟。
“正是！”贺茂忠行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坦然而对；
晴明望着贺茂父子二人与一旁默然不语的天狐千夜，突然有种想要离开此地的冲动，再问下去到底有什么意思？不管是沙罗也好，千夜也好，这付熟悉的面容下，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的灵魂而已。
那个送自己桔梗花的小狐狸，
会在红叶背后写字的小狐狸，
会假装贵族小姐扮鬼脸的小狐狸，
死了……
他不知道何谓爱，但他知道，他不介意她是妖是人还是狐，也不介意她是否识字是否风雅是否会穿着十二单衣表演茶道；
他喜欢她，就像一直喜欢在清冷的月夜下独饮，那分宁静的安心与释然，就像她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感觉，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孤单……
就是这样！
“我要回去了！”他丢下五个字，站起身来，面对屋子里的天狐，师兄，师父全部熟视无睹。
千夜哈哈大笑起来，有些戏谑的对着晴明身后说道：“我们要不要来做一个交易？”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贺茂父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而晴明却转过身来，重新坐下了……
千夜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贺茂父子是平安京里数一数二的阴阳师，而这个清冷的小鬼，看样子，恐怕将来会是超过他们的人物呢。
也许，自己的心愿，只有靠他们才能完成吧！
她收起慵懒的模样，眸子扫过屋中三人，嘴角轻轻一勾，说道：“当初炽狐与贺茂大人定下的契约是保护好封印我的容器，直到我醒来，对吧？”
贺茂忠行微微颌首，表示正是如此。
千夜眉头一挑，只看着睛明和保宪二人说道：“只要你们帮我找回真身，我便从冥界召唤回枫的魂魄，并把这具躯体还给她！”
晴明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说：“你肯定自己的真身还存于这世上？”
“当然，只要我醒来便知道了……”千夜微微一笑，露出天生的媚态来。
“那……沙罗呢？”保宪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这样去问她，如果枫回来了？那沙罗呢？毕竟在他看来，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啊？
千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保宪，说道：“很遗憾！沙罗和枫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呢！”
保宪被打击的一言不发，其实他也想到了，既然枫是千夜的替身，就证明沙罗不是忠行凭空造出来的，而是枫的一部分。
晴明望着保宪，因为不管是枫还是沙罗，他别无求，只想陪在她的身边，可以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他，也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妹妹或是其他。
也许，这个家伙喜欢的比我深一点呢。
晴明不由得有些怜悯的看着保宪，而保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刚好对视在一起。
“喂喂喂！小鬼，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在看小动物吗？？”
“呃……我本来以为小动物很可爱……”
“看什么看！我现在很火大呢！”
“呃……小动物生气了……”
千夜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话，刚才还各自一付悲伤的模样，其实，这两个人之间的牵绊也很深呢，只是他们自己却未发觉；
恐怕这一次，自己的心愿会很快完成呢～！
千夜淡淡的勾起了唇，笑容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狐之千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