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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苏子菡听到言觉回国的消息时,是早上八点整。洛洛正将厚重的遮光帘拉开,阳光猛地一下闯进了屋,刺得她下意识拉过被子罩头。洛洛以为她要赖床,忙催了几句,殊不知被内的人早已清醒得无可附加。

      倒计时了四年的炸弹,终于还是炸了吗?她躲在被子里,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只有两句话——他回来了。他还是回来了。虽然早知道他会回来,但她还是慌了,不由自主地快了心跳。

      上班时的状况更加糟糕,心怎么都定不下来,脑子里一直想象着见面时的场景,几乎把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脑子——笑着打招呼的,板着脸无视对方的,尴尬的,悲伤的⋯⋯原以为自己想得万全,无论哪种见面方式都能轻松应对,但老天爷从来都爱满足人们的意想不到。

      晚上陪主编林素去看江舒裴的大秀,她拿着邀请函坐在了第一排。主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所以在公司内极照顾她,出国看秀等等美差能塞给她便塞给她,这次更是借江舒裴与她是多年好友一事,拉了她来。

      林素已是奔四的年纪,从上任主编手中接手《SEASON》时才二十八,年纪过轻当了一把手,底下人不服,曾还闹过那么一场。但十年过去,她在职场上的刚烈手腕,对时尚的敏锐度,早已证明一切。子菡坐在她旁边,望着她的精致妆容,气场强大。但那光鲜下的是是非非,想必只有她自己知道。

      垂下眸又抬起,本是想认真看秀,却不想——大小明星名媛中间,隔着灯光聚焦中的T台,隔着一个又一个靓丽超模,她就那么看见了他。跟什么魔术似的,一个模特走过,轻纱裙摆在空中划了个圈,他就出现了。人比四年前瘦了些,却是成熟有风度多了。一身整洁的西装革履,眸中略有倦意,但还是微笑着听身旁美人说话,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宣传册。

      时间好似放慢了速度,走秀的背景音乐也小声了下去,林素在她耳边吩咐的话也遍模糊。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清晰分明。一个个模特挡过她的视线,但她仍在缝隙中看他,然后他的一个抬眸,霎时,四目相对——

      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呼吸都要停了。但反应过来,她第一个表情竟是朝他盈盈一笑。她吃了一惊,他似乎也愣了愣,但很快转移了目光,专心听身旁美人说话。

      秀后她趁着林素和人谈话,匆匆想跑,却被江舒裴拦了个准。世界知名的设计师还是儿时的脾气,红唇一弯,坏笑着跟着她挪,铁了心要拦她的路。若是从前,她挪两步也就从了,但今日,她满脑子只想着逃,就怕与他正面遇上。

      “你今天够有毅力的。”左左右右挪了十多次,江舒裴还在面前拦着,她幽幽抬眸,江舒裴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问:“苏子菡,你见鬼了?脸色白成这样。”

      “你才见鬼了,我今天粉底液抹多了⋯⋯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她说着又往左挪了一步要走,江舒裴灵巧地跟着一挪,又拦了个准,目光遥遥一望,又放回她身上,“你见到他了?”

      被背叛感油然而生,她目光凌厉地朝儿时好友看去,“你请的?”江舒裴又朝远处望了眼,笑容渐深,摊手道:“知道你要来,我哪敢请,周娅本来是要请一影星的,后来听说是通告撞了日子,我就让她带个别失面子的人来,谁知道是你家大哥啊。”

      江舒裴来了兴致,为激她一下,将“大哥”二字咬得极重。她脸色一沉,将损友往旁边一推,“别人来落井下石我认了,你自身难保,就别来往别人家的火堆上浇油了。”说完拔腿就走,奈何胳膊别不过大腿,大腿别不过高跟鞋,没走两步,细鞋跟一滑,眼见要摔,他的脸在眼前一闪,身子被稳住了。

      他手心温热,托住她光裸的上臂,只一瞬,她已触电般地挣开站好。

      “谢谢⋯⋯哥。”

      她抬眸望他,这样说完,笑了。只是下意识扯开了一个笑容,比起意味不明,更多的是没有意味,只是一个笑,合影留念里那样的,端正,不带感情。

      他表情无异,自然得好像从未和她分开四年时光。打量了她两眼,说:“我看你要回家,一起吧,我回来还没来得及买车。”她仍是公式化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游弋了一下,“我不会开车呀,一直懒得学,本来是要坐公车回去的,既然哥哥回来了,就奢侈点打个车吧。”她贫着嘴,想推脱掉。

      言家是富裕家庭,只是言朔在娶苏妈妈之前已有过五任夫人,她怕日后母亲也会成为过去式,所以虽然住着豪宅,却始终不愿习惯富裕生活,本来言朔很看不惯她如此,后来时间久了,也就由着她了。

      言觉还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跟你坐公车。”坚决的肯定句,她想回话时他已经走出了showroom的大门,她只有跟着的份。

      回去一路无话。空荡荡的车内,她和他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车一晃,她光裸的手臂就触上他的衣袖,冰凉冰凉的。其实她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很多很多事想知道,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却又咽了下去。

      她清楚的知道,不是她没身份问,只是她不能再和他有半分的暧昧。

      家还是四年前的家,除了外墙两年前粉刷一新,倒没怎么变。正值盛夏,花园里有轻悄的蝉鸣,花都开得灿烂,进了大铁门后隐约能闻见茉莉花香,她习惯了,只顾着往屋里走,他却停住了脚步,开始打量石子路边的花丛和远处的池塘。许是听身后没了声音,她回了头,几乎同时,他亦朝她看去——

      夜色如水柔,远处池塘波光粼粼,睡莲合上了花叶。他们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两人的瞳均被月光照得黑亮。四年前的意外和四年间的事,生生横在中间,这次——她终是笑不出来了,匆匆移开了眸回身进屋。

      洛洛在门口等她回家,见言觉跟在她身后,愣了一下,惊道:“少爷不是明天才回么?”他在玄关脱了鞋,语气淡淡的,“本来是明天的,今天碰巧遇上就今天回了。”

      她将她高跟鞋和他的黑皮鞋都放进鞋柜,洛洛就来扯她,耳语道:“这也太突然了,先生夫人都睡了。虽然少爷房间是提前打扫了,但日常用品都没准备好呀⋯⋯要么让少爷今天先去住酒店?明天再回来?”

      让回家的人离开,实在不怎么好。她看了眼在客厅四处打量的他,吩咐洛洛说:“去储藏室找一套洗漱用品和被套什么的,我帮你,凑合让他先能住一晚上,明天再折腾细的。这么晚了让他再找地方住算什么事啊。”洛洛窘了窘,忙应声跑走。她径自上楼,走到一半还是停下,回头挂上公式化笑容,朝还在客厅转悠的人说:“哥哥,你的房间没收拾好,我和洛洛先整理一下,你待会儿再上来吧。”

      他闻言只“恩”一声,没有看她。不用对着他那黑眸子,她反倒轻松,帮洛洛安置好洗漱用品,两个人刚套好被子开始抖平,就听见脚步声渐近,他还是上来得早了些,径直进了浴室洗澡,旁若无人般。

      他站在花洒下,隔着水声,依稀能听见卧室里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并不分明,然后很快安静了下来。他擦着头发打量卧室,格局未变,因没什么生活用品,显得有些冷清。许是知道他不喜见日光,所以遮光帘已经被拉得严实,只留下一盏床头灯不明不暗地亮着,照亮了被单上的一朵白色鸢尾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次日早餐桌上,子菡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引得苏妈妈皱眉:“这是怎么了?昨晚出去做贼了?”她在桌边坐下,捂了捂脸,摇头,“赶稿子来着,不然今天能被骂死。”苏妈妈听是为了工作,埋怨了两句作罢,转脸问言朔:“言觉呢?”

      “怕是有时差,还没醒吧,反正公司的事也不着急,让他缓两天再说。”正说着,就见他已穿着睡衣下了楼,极精神的模样,自然地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吩咐佣人他的早餐喜好,又和苏妈妈和言朔打招呼谈天。一切发生得流畅且理所当然,她搅和着碗里的粥,半口也吃不下了,只觉得昨晚仅有的那点不真实感也被打破,他的的确确是回到她的生活中了,而且是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融了进来,她无从抗拒。

      有人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一直觉得很有道理,但只要遇到与他有关的事,她只觉自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随老天爷要杀要剐。

      正发着呆,就听见他随意地撂下一句“爸,一会儿借我辆车,我送子菡上班,顺便也去公司看看。”她手一抖,差点摔了勺子,偏过头去看他,他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戴了个人皮面具,这表情永远就这么定格了。

      苏子菡一向知书达理,极难生气,但此时却是暗暗怒了——言觉你他妈想怎样!

      直到开车离开了家,他还是彬彬有礼的模样,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似乎从前那些大事小事从未发生过。她平静了心情,倒是乐得如此,礼貌相待,过往不究,认认真真地演好兄妹情深,直到那兄妹情刻入骨血,成了本能。

      车里很安静,没有音乐和电台。她静静坐着,看到了公司大楼。她们杂志是威森集团旗下的,因为员工不多,便在总公司写字楼里给她们分了一层,所以事实上,她和他,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她找了个好时间,巧笑着说:“哥,我就在这下吧,走两步就到了。未来总经理送我上班,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他目视前方,闻言突然冷笑,将车猛刹在路边,“苏子菡,你若铁了心要演,行,我陪你演。”她有一瞬的慌神,笑容险些挂不住,却还是坚持了下来,无视他说的话,继续我行我素,推门下车:“那哥哥晚上回家见咯。”

      他跟听不见似的,她关门的瞬间,他就踩油门扬长而去。

      又是一日忙碌,江舒裴大秀结束,给自己放了半个月的小长假,也不顾她还忙得焦头烂额,一个电话打过来,又开始磨着要她陪同逛街。她本是不想答应的,但一想回家要面对他,便一口应下来。

      在时尚杂志工作,公众场合出入得多,都得是一个半个美人胚子,她亦不例外,虽不是气场强大的美人,却带了几分古典的温柔婉约,和江舒裴站在一起,反差虽大,却耐看。

      江舒裴想必新一季的时装又赚了好一笔,下手越发大方了。血拼到晚上九点半,二人找了家麦当劳,进去买了杯奶茶歇着。江舒裴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最后笑问:“和你大哥相处得不愉快?”

      她托着脑袋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愉快,愉快得我都想死了。”江舒裴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笑了笑,没回话。她倒希望是革命未成功,努力便可,但如今此情此景,怕是连革命的机会都没有,她亦无从努力。

      原来有些事,听天由命,是唯一的选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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