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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蒹葭 ...

  •   院子的风很静,拂过用炭炉煨着催发的石榴花苞,太阳有些刺眼。小玉把香炉拨了拨,搬到了廊下,看着那个瘦弱的人眯起了眼睛望着天,不曾打理过的一泻青丝就这么闲闲地铺在翡色帔子上,生出柔亮温和的色泽来。

      “夫人,今儿风虽不大,可这大冬天的,你也得顾念自己的身子呀。奴婢帮你把那银貂裘拿来可好?大人都送给你这么久了,都没怎么见你穿过,我看啊你就应该穿出去走几圈,煞煞那几个狐狸精的锐气……”

      那人没有理她。

      暗叹了一口气,小玉还是走回了里屋,在几个箱子里翻翻找找,把那用金丝锦布的包裹拿了出来,出了屋子,放在了那个沉默的人膝上。

      直过了好一响,那个独坐的人才把视线收回,低下头,缓缓地拂上包裹的绦丝如意结,摸了一阵,便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打开了包裹。顿时一阵晃花人眼的光华似波涛一般在阳光下汹涌开去,耀得人睁不开眼。

      “夫人你看,这皮子多光滑呀,又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银貂皮,大人对夫人是上了心的唷~”小玉打趣道,欢喜地迎向她主人的脸。

      那身影动了动,把那貂皮裘拿起,缓缓地在手中抚摸着。

      “夫人,你快套上吧,佩你这一身水绿烟罗一定美极了!”

      莫不是听过她这几年偶尔说过话,小玉都要以为她的主子,大名鼎鼎的兵部侍郎墨钦成的夫人,是一个哑巴。

      虽然很少开口,但是她开心的时候,眼睛是在笑的,小玉沉浸在回忆中,阳光下竟然有点恍惚。

      忽然远处一阵脚步传来,远远的通传声响起:“大人到!”

      有一个人正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靠近这檐廊。

      “夫人!大人来了!大人来看你了!我就知道,大人哪会那么容易就听信那几个户妹子的话,弃你于不顾呢!夫人,快,奴婢扶你起来!”

      小玉一接触到那冰冷的手掌,不禁一颤,而那被扶起的人起身转过脸来。双眸翦水,脸色苍白几近透明,抿着一张嫣唇,颜色胜似桃花,女子容色淡淡地起身,弱柳扶风,惹人心怜。

      几乎可以望见那人的身形时,忽然,一双手把那银貂裘用力一扯,金丝锦布掉了下去,来人更近了,那双手便把银貂裘拼尽全力地掷到地上,然后便盯着来人的脸,面无表情。

      “夫人!你这是!……大人…”小玉无奈低呼,原地跺了跺脚,朝着来人行了个礼。

      “起来吧。”

      墨钦成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强硬而不输分毫的逼视,仿佛把这举世罕见的珍贵貂裘丢到地下的是他,而不是她。

      “你退下吧。”

      “是。”小玉福了一福,走了两步,像是忍不住一般,又回身道,“大人……夫人这两日胃口很是不好,天天就这么坐在廊下吹风,奴婢怎么劝也不回去,饭菜也是支持一两口就……大人,夫人虽不说,我却知道她是想着你的,天天在这廊下望的是谁……大人心里也一定清楚。望大人……怜惜眼前人!”

      “我知道了,退下吧。把这银裘收起来。”

      “奴婢遵命。”

      待小玉走远了,墨钦成才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拂过那张脸庞的鬓角,温柔好似情人间的爱抚,却并不触碰,“云葭,你还是不肯跟我说一句话吗?”

      那张脸慢慢别了开去,看向了不远的花丛。

      “呵……”墨钦成笑了笑,勾起的嘴角带了一次淡淡的自嘲,负手走向檐下,望着远处,轻声道:“那你应是更不会说罗月国派你来当细作,这一番苦心,究竟是何计划了。”

      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墨钦成低了下头,掩去脸上一瞬的神色,又转头望向了那个女子。

      “那我至死,都不会放了你。”

      言罢转身,仍旧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离去,却没有发现身后人雪白细瘦的指尖,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小玉。”那淡色的唇瓣微微张阖,竟带了一丝难以言状的沙哑。

      “……奴婢在。”

      “联络吴琦,让他今夜子时来见我。城外寒山寺,梅花树下。”

      “夫人你……”小玉讶然,抬首直视着云葭:“主子,你决定了么?当初少主让你下定决心再做,不必强逼自己的……如今你已在府六年,府里哪一个姬妾都没你陪大人的时候多,想当年你和大人多……主子你这是在自暴自弃么!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对大人的心我也看得出来啊!!主子!你何苦呢?!”都后来已是激动难抑,双眼盈盈泪光闪动,快要哭出来了。

      “你不懂。”只有三个字,不愿再说,那个淡色嫣唇的女子苦涩一笑,回身向房里行去。

      “话一定要带到。”

      “……是。”

      香炉余烟袅袅,仿若魂梦缠绕。

      **************

      “那丫鬟出去了。主子。”一个黑衣人在轩窗外跪立,禀道。

      “……跟着她,千万别再像上次一样跟丢了。”墨钦成顿了一顿,缓步至书案后,执起笔,慢慢在已铺就的软宣上挥洒,“有任何异动,立马差人来报。稍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黑影一闪而过,风动竹影,灯笼早已次第亮起,又是一个寒夜。

      “大人,天冷了,寒气入体,妾身不才,差人去滇西弄了些不错的普洱,尚可暖身。大人可要一试?”门上一抹倩影依灯而立,窈窕娉婷,玉指轻叩朱门,声音清冽,仿若玉碎一地。

      “进来吧。”

      张奉君捧着茶具而来时,正看见他凝神绘着一幅山水,远山苍茫,近水婉转,江渚环绕,而在那最中心处,是一株柔若无骨,却迎风招展的蒹葭。

      “大人在绘什么,这么用心,妾身也想观瞻一二。”

      一提,一点,那株蒹葭已有神韵。

      墨钦成放下笔,抬头朝张奉君微微一笑:“没什么,闲来兴起而已。”

      “大人都不告诉妾身!妾身不依!”张奉君嗔怪地嘟起了嘴。

      “呵呵……你不是说备了好好茶吗?今夜寒气重,我们去暖阁一品如何?”

      “都依夫君所言。”纤细的人儿妩媚一笑,顺着墨钦成伸来的臂弯偎到了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却在踏出房门时,往那幅画望了一眼,眼神透出了一次不易察觉的嫉恨和怨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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