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师徒同聚试决心 ...
-
那一边“拈香倾尘”亭子里沈伯被极度郁闷地无视走,这一边南淼苑里却是闹腾得正欢,时近黄昏,下了一整天的小雨也渐渐消停,一方春雨织就而成的帘子被悄然掀开,露出里面真切的人和物,幸而聆音早已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入南淼苑,否则这里往来经过的丫鬟小厮必然被这苑里的景象惊艳到。
却见若儿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清风流水安自若,天霜梨白的素纱,银丝嵌缀的腰带,搭配一柄银舞白练软剑,身形婉转却迅疾如风,剑身绵软却尖峰锐利,气质本天成,何须名剑铸,若儿的全身散发着一种泰然自若的安宁,并着那份从不放弃的执着,恍若临江而立的谪仙,又如冰天雪地里独生独长的梨花,端的是比雪还纯澈盈然。
身边一步之遥的,是紫霜浮华的遗月,随意披于后背的发丝随风飞舞,带出一丝张扬的美丽,桃花目里桃花开,桃花枝上故人来,淡紫的唇上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笑而有声,妖媚阴柔,为这盛放的桃花锦上添香,修长而有力的手中握一把紫宵黯魅,是和若儿的银舞白练同铸同练同生同长的绝世名剑,世人云,银丝舞白饮风雪,紫宵鬼魅黯销魂,更有银舞紫宵并生出,天地绝魂龙凤鸣一说,但真正知晓这两把名剑在若儿和遗月手中的人并不多,更别提能有幸见过这样的世间奇剑了。
而此刻,依着主子所施展的武功招式,银舞白练和紫宵黯魅竟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恍似本就双生,本就如夫妻一般结发同心,银丝的光,紫魅的黯,双剑并出,光亮刺目,黯然惊心,剑气回荡,只好在二人皆没有注入内力,否则这南淼苑怕是要就此销毁,尽管如此,坐在离二人近十米之遥看戏的铭老,也需得暗自提着内息才能免受波及,银舞紫宵并生出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白衣紫袍,银丝紫魅,一个是雪中梨花清澈灵致,一个是月下精灵妖娆妩媚,虽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让人觉得无比契合融洽,若不知二人身份的,还会误以为是天上地下的一双璧人,此刻得见,端的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铭老一手搭在翘起的腿上,一手拎着一只酒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不时地扫两眼苑中交舞的二人,自己不过是让两个徒弟舞剑助兴而已,他们犯得着故意使出这招合璧有双么?明知道这招的威力无穷,即使不灌输内力无武之人就会被震到内伤,还对着自己这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无敌师父舞出合璧有双,害得自己喝酒都不能喝得痛快,只能一直憋着装作一副悠闲自在酣畅淋漓的样子,其实一口内息早已被震得七上八下,只是自己死要面子硬是不肯表现出来罢了。铭老眯起一双狡猾的狐狸眼,露出一线恶狠狠的光芒,表面上是在观剑舞,实则是来回瞪了那二人不下百次,内心同时腹诽这二人要是真在一起了那世界就完蛋了,一个坏心一个邪恶,简直就是完美的组合,但,即使世界会完蛋,二人也必须在一起,因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在坚持憋着内息瞪二人到第一百三十八次的时候,铭老终于忍不住了,闲闲地放下酒壶,摆出一副师父长辈的模样对二人道,“小狐狸,你——腰肢不够柔软,来再软点为师瞧瞧,若儿丫头,你的裙摆不够飘逸,应该弧度大点才好看。”
本以为用这样一番话能激怒二人,让二人停下,岂料二人却是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连个眼锋的暗示都没有,就极为默契地将一套合璧有双剑法舞得更为凌厉流畅,似乎刚刚铭老的一番话是耳边风,吹过就散了,丝毫不当一回事。
铭老见策略不对,情况不妙,这两个调皮徒弟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开刷,一面睁大眼睛狠瞪着二人,一面大口地呼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那两撇好不容易为自己形象增加点仙气的花白胡子被吹得一飘一飘,活像两条粘附在嘴边的白色泥鳅,而此时的铭老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了,只蹭的站起,一面用力鼓掌一面露出极为谄媚的笑阿谀奉承道,“哟,两位徒弟的合璧无双果然早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当然,即便是有个好师傅,但也要徒弟根骨奇佳才行,小狐狸和丫头你们都是练武奇才啊,为师深感欣慰啊深感欣慰。”
一番马屁拍得顺溜,甚至说得口都干了,却不见那二人有停下来的迹象,于是两撇极为不美观的胡子又如泥鳅一般在半空飘啊飘,不过思索片刻便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下一番口不对心的话继续从口中蹦出来,“唉,想我铭老一辈子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唯一有成就的就是带出了两个高徒啊,看看看看,男的风姿绰约丰神玉貌,女的仙姿翩然清逸无双,端的是一双璧人啊璧人。”表面上说的是这样,实则暗含的意思就是,这男的虽然长得一副招花引蝶的人模人样,但实际就是一只邪恶腹黑的小狐狸,而这女的虽然长得清雅秀致,但一旦坏心起来却是能把任何人都折腾到不行,即使将来会是一代旷世明君,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主儿啊。
终于等到铭老在那自顾自地拍了半天马屁后,若儿才于唇边衔了一丝浅笑,眼神还未抵达遗月的桃花目中,对方便配合着收势,一阵银丝暗紫的光芒顿消,二人手中的软剑也迅速回到腰间,而后并肩来到铭老所坐的石桌旁。
相视一笑,便知彼此。铭老在心中定义,微眯的狐狸眼中露出一线精光,原来这二人的默契程度已到了如此境地,这回是真真让自己欣慰了。
“师父,你的马屁都要拍穿了。”若儿优雅地落座于白玉而制的石凳上,云淡风轻地扫了铭老一眼,而后便自顾自地提起一旁的酒壶,斜斟了一小杯色泽清浅的梨花酿,握盏于唇边品尝。
明明是极轻极淡的一扫,落在遗月和铭老眼中却觉佳人轻瞥,闭月羞花,只好在铭老早已是修炼了一副铜墙铁壁之身,对这般颇具魅力的淡扫只微愣了一秒,便迅速回神,依旧眯了眯狐狸眼,笑嘻嘻地打趣道,“若儿丫头真是越长越标志,真真有你母后的风范。”
若儿轻笑,也不抬眸,眼神只落入到那樽波光流转清浅碧玉的梨花酿中,“那若儿便谢过师父夸奖了,师父的狐狸眼也同样越来越——精明。”
“上回在客栈里只顾着帮小狐狸解毒,还没仔细地关心下你,来给为师说说,在洛曦国的这十年过得如何?”
“老狐狸你这句话不该这么问,你该问问,若儿在洛曦国那么久,洛曦国的百姓过得如何。”遗月边说边大喇喇地抛了一个十足的媚眼给身边的若儿,一双快要溢出水来的桃花目内波光流转,闪着灵动狡黠的光芒。
若儿放下酒盏,随手撑在石桌上抵着下颔,姿态闲适,一股慵懒的高贵之气从骨子里沁出,清澈若水的声音缓慢传来,“嗯……洛曦国的百姓,当然过得不错,而且,还要过得越来越好。”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于唇边浮现,好在听者是遗月和铭老,她说的,他们都懂,身为未来蓝芷国的国主,或者说拥有着一统天下雄心的明君,不管是面对自己的国民还是别国的百姓,皆当以宁和待之,以仁德育之,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道理她早已知晓,而且从未忘却,所以当对待这些臣民之时,她总是报以最慷慨最怜悯之心,而对自己的敌人对手,也从不软弱从不屈从半分。
这一番话下来,任在场二人皆知若儿心思,如此当口,铭老只道是心中安慰,这若儿丫头是个贤明圣君,就盼其早日完成大业。
本该为着这个心怀四海的女子而内心欢喜,却在不经意间暗自低落了顷刻,心中划过一抹细微的难过,若儿的心装了天下,可还装的下自己的一颗真心?她可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哪怕一日的时间?
心中翻腾着怨念,遗月望着那张清逸若仙的脸,桃花目凝进那双载着梨花霜雪的眸中,恍惚间似定下无人知晓的心思,即使对方不是那么地在意自己,也不知道一言一行中所述的到底有没有真心,只要是他遗月看上的人儿,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便是硬生生剖开对方的心把自己塞进去,也绝不放弃,不能放弃,不愿放弃。
“哈哈哈哈,来,咱们师徒三人好久没聚聚了,今日就畅饮一番,不醉不休啊。”铭老知道了若儿坚定不移的心思后,也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转而继续笑嘻嘻地为三人斟酒。
对座的二人听闻,皆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脑中闪过从小跟着师父的每一个小细节,不觉间竟笑意更深,三人举杯轻碰,而后一饮而尽,少了缓斟慢酌,却多了几分豪迈大气,原本清醇淡香的梨花酿,便是因着这三人的交谈与开怀笑意,生生添上了浓郁的醇香与开阔的余韵,那样被灌注了别韵的梨花酿,其实——更有着天下山河的味道。
品一杯美酒,竟似赏一片锦绣江山。
即使一杯清醇的梨花酿,也可倾洒一整片江河绿野,染一方天冥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