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

49、49

　　“娘娘。”洛月忽然将周身凛冽的寒气收了起来，一脸淡淡的愧意，苦笑了几下道，“洛某唐突了，惊扰了娘娘。”
　　“。。。不碍事。。。”
　　冉憧珊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恐中走出来，咽了咽口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洛相。。。”
　　“哦，”洛月点了点头，“还要劳烦娘娘将这张帖交给太师大人。”
　　“好。”
　　“那洛某就退下了。”
　　冉憧珊看着洛月的背景消失在殿外，又等了片刻，直到连一丝一毫轻微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终是松了一口气。
　　地上依旧是一片的狼籍。
　　搭在檀木小几上的手正在微微地打着颤，一直噙着浅笑的嘴角早已僵硬得没了感觉，为了留住最后一点的颜面而逼迫自己屏气凝神胸口早已微微的有些闷痛，干涩的双眼刚刚眨了几下便不自禁地淌下了两行清泪。
　　明明是住了几年的宫殿，此刻却陌生得令人害怕。
　　冉憧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那张请帖，略显苍白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红色的印记。
　　这样的人，才配站在那个人的身侧吗？

　　洛月独自一人行走在禁宫的回廊上。
　　天上的圆月将皓白色的影子投在地上，风随影动树影婆娑，初夏的夜里静寂无声，偶尔一两声虫鸣给这片幽深添上丝丝的诡异，晚风拂过，带着这个时节特有的凉意，衣襟轻曳发丝飘舞。
　　洛月停在拐角的地方，转身对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是个好姑娘啊。。。
　　可惜了。
　　洛月苦笑着摇了摇头，片刻前冉憧珊苍白的面色浮现在眼前。
　　做了恶人了啊。
　　唉。。。
　　洛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脚向御书房走去。
　　远远地看见御书房灯火通明，想来是在等自己。
　　“俞公公。”
　　洛月走到近前，恰好看见等在门口的俞德。
　　“洛相来了。”俞德笑了笑躬身行了一礼，随即侧身，“陛下等着呢。”
　　“嗯。”洛月心下暗自摇了摇头，绕过俞德跨进门里。
　　莫涵正对着一堆奏折走神。
　　“陛下。”
　　“。。。”莫涵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恍然看见洛月站在案下。
　　“。。。来了。”
　　“是。”
　　“俞德，赐座。”
　　俞德躬身走了进来，给洛月端来一张圆凳，顺便递给他一杯清茶。
　　洛月面带笑意地冲俞德点了点头，两只手捧着杯子送到嘴边。
　　“洛相的事已经忙完了？”莫涵盯着洛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嗯。”洛月微微点了点头，面色似乎有些疲惫。
　　“怎么？”莫涵看着洛月眉眼间淡淡的哀思忽然有些担忧。
　　“嗯？”洛月抬头看向莫涵，忽然轻笑道“哦，陛下的皇后倒是个好姑娘呢。”
　　莫涵心下忽然有些不悦，不禁敛眉。
　　“可惜了。”洛月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喝了一口茶。
　　“什么可惜？”莫涵的不悦进一步扩大。
　　孤的妃子和他有什么干系。
　　什么叫做“可惜了”，嫁给孤就可惜了吗！
　　“独守空房。”洛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涵。
　　“。。。”莫涵抿了抿嘴，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那是孤的事。”
　　“哦。”
　　洛月低低应了一声，这反应多少有些出乎莫涵的意料，微微睁开眼睛，却看见洛月正专注地盯着茶杯里飘浮的一片茶叶。
　　“。。。洛月。”
　　“嗯？”洛月回过神来，有些惊讶。
　　他倒是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这次的事，都是你做的吗？”
　　莫涵敛眉凝神看着洛月，两只手撑在下巴上，面色不喜不怒。
　　“。。。”洛月神闲气定地看了回去，从鼻子里轻轻出了一口气，“陛下觉得是，便是了。”
　　“。。。”莫涵皱了皱眉头。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
　　“那个怡梦乡的花魁，你很熟？”
　　洛月挑了挑眉，看着莫涵眼中跳跃的烛火。
　　“是，很熟。”
　　很熟！
　　莫涵心下一悸，面上却没有变化，努力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什么叫做很熟？”
　　“同食同寝吧。”
　　同食同寝？！
　　莫涵差一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撑在桌上的手暗中使着力，看见洛月依旧一脸淡然地喝着茶，不禁怒从胸中起。
　　“身为大祈的重臣，竟和一个妓/女同食同寝？”莫涵眯着眼看着洛月，眸子里渐渐染上一丝的阴霾。
　　“那时她还不是个妓/女。”洛月的表情很是无辜。
　　始乱终弃？
　　莫涵的脑海里猛然跳进了这个词，一怔之后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人会始乱终弃？
　　“哦？”莫涵强压着满腔升腾的怒火，只是简单地哼了哼。
　　“想当年，”洛月全然不顾莫涵一脸的冰霜渐浓，满目的柔情似乎在看着美好的过往，“蝶衣她双八年华，身材姣好容貌秀丽，最是那一双玉手，抚在背上。。。”
　　“抚在背上？”莫涵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
　　“啊？哦，洗澡而已。”洛月面色坦然地兀自点了点头。
　　“洗！澡！”莫涵终于突破理智的极限站了起来，一只手将铺在书桌上的锦缎攥成一团。
　　“。。。不知陛下。。。”洛月看着莫涵一张俊脸几乎涨成了青紫色，额角的青筋根根突起，似乎隐约还能听见“啪啪”的爆裂声，“为何生气？”
　　莫涵一怔，刚刚还在暴涨的怒气一下子就蔫了。
　　为什么生气？
　　还不是因为你！
　　莫涵用力地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幽深得好似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陛下可还记得，”洛月见莫涵气消了一半，咧嘴轻轻一笑，“臣之前所说的那名挚爱？”
　　莫涵当即愣在那里。
　　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是。。。她？”莫涵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不知在什么地方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缓缓地向外流。
　　“怎会。”怎知洛月竟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陛下当日不就识破了吗。”
　　莫涵噎在那里，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
　　“洛月！”
　　“臣在。”
　　竟然还敢应！
　　“你在耍孤！”
　　“嗯。”
　　莫涵一下子泄了气，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月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你很喜欢激怒孤吗？”莫涵站了许久，好不容易顺了气，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再看向洛月。
　　“嗯。”
　　莫涵慢慢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月。
　　“臣觉得，”洛月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暴跳如雷或是真心微笑的时候比较可爱。”
　　莫涵张了张嘴，呆了。
　　可爱？
　　他竟然说孤可爱？
　　“虽然微笑的时候比较少就是了。”
　　只见洛月丝毫不理会莫涵一脸的呆傻，兀自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
　　“可爱？”莫涵皱了皱眉终是回过神来，一脸的不解，“孤是帝王。”
　　“帝王就不能可爱了吗？”洛月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然而却似乎有一丝的哀愁溶在里面。
　　“帝王。。。如何可爱？”莫涵忽然觉得有些词穷。
　　“唔。。。”洛月皱起一边的眉毛，抬起一只手托着下巴思量了片刻，似乎遇到什么难题似的很有一些纠结的意味，“陛下还年轻，自然该有些可以敞开胸怀说话的人才是。”
　　莫涵一窒，看着洛月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
　　敞开胸怀吗。。。
　　“洛月。”莫涵叹了一口气垂眼盯着书桌上的一堆奏折，“那日孤若是没去，你准备怎么办？”
　　“嗯？”洛月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片刻后了然，“那个啊，原本准备让尉迟将军揍他的。”
　　莫涵抿了抿嘴，看着洛月一脸心安理得地算计别人，嘴角抽了抽。
　　“没什么事的话，臣告退了。”洛月喝尽了杯中的茶水，抬眼望了望朦胧的夜色，转而对着莫涵，“不早了。”
　　“。。。嗯。”莫涵忽然觉得有些失落，矛盾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那个花魁，你真的。。。”
　　“嗯。”洛月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坐皱的衣摆，还没等得及让莫涵心下一沉，继续道，“不过那时臣才四岁。”
　　莫涵又是一愣，看着洛月含笑朝自己躬身一偮，而后转身向外走去，张了张嘴，终于在洛月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回神。
　　“那么老？”莫涵一脸不置信地惊呼，完全忘了帝王应有的仪态。
　　“嗯。”洛月回过头浅浅一笑，“被蝶衣听到的话，会被毒死。”随即转身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莫涵愣了很久，直到俞德走到近前。
　　“陛下，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好。”
　　转眼却看见俞德满脸的笑意。
　　“怎么？”莫涵皱了皱眉。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
　　“老奴是在为陛下高兴。”俞德似乎真的很是开心，连语气里都透着些许的笑意。
　　“为孤？”
　　“是。”俞德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老奴跟随陛下十八年，想陛下年幼的时候一副天真烂漫最是可爱，之后经历种种渐渐变得不苟言笑，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藏在心里，老奴实在是为陛下忧心，自从遇到了洛相，陛下开怀了许多。”
　　莫涵看着俞德微微弓着的背。
　　是吗，是这样的吗。
　　然而还是有些恼。
　　被激怒被耍的那个总是孤！
　　“俞德，”莫涵背起两只手到身后，闹别扭似的皱了皱鼻子，“什么叫做年幼的时候，孤现在不可爱吗？”
　　“。。。”
　　“。。。”
　　莫涵话一出口便愣在那里。
　　俞德亦是微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主一仆大眼瞪小眼地愣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啪！”莫涵忽然抬起一只手一下子拍在脸上，“俞德。”
　　“是，陛下，老奴什么都没有听见。”
　　莫涵从指缝里看着俞德一脸憋笑地退了出去。
　　毁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