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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奇谭•帕特里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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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谭•帕特里克
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售楼广告花哨的传单塞进我家门缝,摆明了就是刺激我脆弱的神经——什么帝王级别的享受,就算你真的花钱买了一套,产权也就七十年。
这跟短命的秦王朝没啥区别。
所以说——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就拿我家来说吧,两室一厅不足六十平米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挤了四个大老爷们儿——这是两年前的情况,两年后,昨日重现。
“我独守空房这么多年……”
“也就两年而已,威尔斯,节哀顺便。”
没想到这小子立刻宽泪:“我才不想跟亚瑟住一屋呢!帕特你好歹还可以住单位宿舍,而我呢?而我呢?跟他睡一床每次他都把我挤到一边!而且是西南角!”
“威尔斯,吃饭!”大哥安德烈忍不住,哼了一声。
吃过早饭,大家各上各的班。一出门,威尔斯就像受到刺激般狠狠踩了那张售楼广告宣传单。大哥在工程机械厂,我在文化路派出所,最倒霉的还是威尔斯——他们保险公司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放假休息了,美其名曰:自愿加班。
而且我们兄弟仨的工资加起来,根本不够买一套房子。
到了单位,亚瑟已经被市局的哥们儿送过来了,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另外俩:乌克森谢那家的丁马克,以及派出所常客基尔伯特——丫就一□□小混混儿,这次进去是因为他不幸偷了市长孙子的自行车。
我买了两包好烟丢给那哥们儿,他也没推辞,直接揣兜里去了。
“你们家四弟确实是冤,但冤又有什么办法?他不进去,别人就得进。好在监狱的哥们儿都还罩着他,这两年他也没受啥委屈。”
“谢谢你。”
送走了市局的哥们儿,我走进办公室一瞧,亚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另外俩同样也是如此。
“哟,二哥。”
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把睫毛垂了下去。有我罩着,他在监狱的这两年的确没受啥委屈,有时我们仨抽空去看他,他仍是那副淡淡的爱理不理的样子——他被卷进贪污案的时候我们已经尽力了,我甚至花了将近两万块钱托关系找到了中院的审判长。可是那笔莫名其妙消失的巨款终究是要有个说法,负责提款的老师成了疯子进了精神病院,在学校刚刚当会计不到两个月的亚瑟成了主要责任人。
他还是觉得自己冤。
贝什米特家的老大开始一人乐哈哈哈,指着我的鼻子对丁马克说:
“伙计,这是你未来的妹夫!”
“你丫闭嘴!”我一脚踹了过去,脚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一个大鞋印。
想起上午还得巡逻,我只能把他们仨继续丢在派出所。等中午回来的时候,这仨已经在派出所旁边的小酒馆开喝了,地上堆着一层啤酒瓶……喂喂喂喂,你们两个想找死吗?亚瑟的酒品可是——
还未等我跑过去,这小子已经晃晃悠悠站起来,手里拎着半瓶啤酒。
“老子就是不爽!凭什么领导贪污让我顶缸?!他们看我是新来的好欺负,反正街上的会计一抓一大把——老子以后不当会计啦!老子要当□□老大!”
另外两个集体鼓掌。
呃……这小子要是当上□□老大……看他醉成那个样儿,我不敢往下想了。
向所长打了报告,我把醉到不省人事的亚瑟送回了家——倒霉的威尔斯,你独占一张床的好日子到头了。回到派出所一瞧,基尔伯特被他老爹和弟弟一起领走了,只剩下丁马克一人,蹲在墙根看蚂蚁搬家。
“我怕……”一个大老爷们儿反倒像个小孩——不过想起他们家老二,我顿时理解了他。
“别怕,我送你回去。”
说实话,我也只敢把他送到裱画店门口。因为诺薇,乌克森谢那家的老二一直不怎么待见我,昨儿找他还挨了他一脚……所以说,丁马克老大你自重,我逃命去也。
回到家,大哥早就请假回来了,给亚瑟做了一桌好菜。不过……那盘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你确定没让亚瑟碰厨房?”我问大哥。
“你可以把它们脑补成奥利奥饼干。”他说。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加班的威尔斯才回来,我们兄弟四个终于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了。想起回到乡下老家的爹娘,谁都不好意思提——亚瑟进去的事情,我们一直瞒着他们。
“只要你有会计证就行,我们公司缺的就是会计。”威尔斯说。
亚瑟白他一眼:“我还不想为了那点儿工资变成过劳死。”
威尔斯没有过劳死,反倒被鸡腿噎了个半死。
这时,我手机响了,打开一瞧,是条短信,诺薇发来的。
就俩字:下来。
威尔斯的脑袋好死不死往我这边凑。
“你跟乌克森谢那家的那个小丫头到底是想怎么办?人都让你给推过了。”
我合上手机丢他一眼刀:
“威尔斯,我怎么听这话越听越别扭?”
“二哥,那是你的错觉。”
“你是捞不着急得吧!”
“你们两个难道想在饭桌上集体谈论18N的内容?”大哥怒了。
“大哥,您教训的是,我们两个的嘴欠收拾。”
威尔斯一边说,一边拿脚偷偷踹我,我也不理他,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开门下楼。
诺薇就站在我家楼底下,穿着白色雪纺无袖连衣裙,脚上趿着人字拖,表情仿佛刚刚哭过。楼下蚊子多,她胳膊上被叮了俩包,正不耐烦地挠着。我看着她的胳膊,心疼坏了。
“诺儿诺儿诺儿……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帕特里克,我大半夜跑来找你就是听你说道歉?”
我一巴掌拍死了叮在我脑门上的蚊子:“你看……我弟今儿也是刚放出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说。”
说罢,我搂住了她滑溜溜的肩膀。
诺薇就是一个瓷娃娃,皮肤又凉又滑,手感好……呃,如果她二哥不是个大面瘫,就更好。
她二哥为啥不待见我?很简单,因为我没房子。
不过诺薇家同样住不下五口人,为了打官司,她二哥把他们家的老房子卖了,然后一家人搬进了裱画店——好在这裱画店也是他们家的房子,不然门面的月租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如今丁马克被放了出来,她乡下姑姑家的表妹又过来投奔……
归根到底——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老家房子被我二哥打官司卖了,所以我想,我干脆搬你家来算了。他们两个吵,我耳根清净。”
听她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顿时矮了一大截:“呃,这样我家就是五口人了……我大哥,我,老三还有老四……我就一小片儿警,合同工,单位分房根本没我的份儿。”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事业单位。”
“我只是不想被你二哥看扁而已。”
边走边聊,转眼我俩就穿过了两个街区。快捷宾馆是个好地方,住一晚就走,超级适合速战速决的一夜情,就是钱有点儿贵…等我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后,诺薇正坐在床边,拿我的PSP打太鼓达人。
“诺儿,别玩了。”
我一边说一边挨过去,湿嗒嗒的头发蹭着她的肩。她不理我,游戏倒是打得欢。
“我说……咱们一个多月也没有……”
“你闭嘴。”
她继续噼噼啪啪摁我的PSP,仿佛存心想让上面的按钮报废。我干脆心一衡,手伸到她裙子下面,直到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乖,别玩了,陪陪我。”
“放手。”
嘴上这么说,她的皮肤下面却传来剧烈的心跳。我了解她的身体,表面上是冰雪覆盖的斯勘的那维亚半岛,底下是溶化的滚烫岩浆……我扳过她的脑袋,狠狠咬起她的嘴唇。太鼓达人的闯关成功,□□的声音从PSP里传出……好吧,我承认这游戏我只能打到第三关,而她,已经通关两遍,还嚷嚷让我往里拷新游戏,比如那个什么波斯王子……
羊驼的,那游戏我一碰到怪就挂掉!
想到这里,我把她摁在了床上。
“混蛋……”
松开她的嘴唇的,她正喘得厉害,用她那双大眼睛狠狠丢我眼刀……但在做之前,我得把她的手捆住,搞不好我一个月工资换来的PSP会被她□□脑袋顶上……上次做完之后直接挨了她两耳光,被威尔斯那小子嘲笑了整整一个星期。
因为一切东西到了这丫头手里,都会变成凶器。
我认识诺薇还是在四年之前,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小毛头,啥都不懂。更不知道伟大的一人乐基尔伯特大爷是片区里的头号混混儿——丫抢小罗莉的棒棒糖,正巧我在巡逻,于是乎一场猫逮耗子的闹剧上演,只不过我是那只挨整的猫。
我是警校运动会的百米跑冠军,可丫跑得也不慢,追他追了两公里他仍跑得跟只被野狗撵的兔子没啥区别。我开始后悔,打电话叫同事过来支援,可是没人理我,队长就扔我一句话:
你小子自己看着办。
羊驼的!你们再不过来这混混儿我就抓不住了!
转过巷口拐角,只听得咣当一声——好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了。我追过去一瞧,基尔伯特果然把一个俊俏的小丫头撞翻在地,人已经跳起来,撒丫子逃出去老远。
“你给我站住!!”
我刚抬腿去追,只觉得背后传来一股恶寒——被基尔伯特撞倒的那个小丫头爬了起来,手里拎着自己断了跟儿的高跟鞋,黑气场全开。
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飞了出去,正中混混儿的后脑勺儿。
倒霉的混混儿大爷应声倒地,血花四溅。霎那间,我脑海中闪过的不是什么警民鱼水情(现在感觉这句口号恶俗得要命),而是灰太狼发飙扔平底锅的老婆,以及一首老掉牙的红歌:
飒爽英姿五尺枪……
后来我才知道,那双高跟鞋是达芙尼的限量版,一双六百块。
再后来,我还知道她是文化街裱画店老板的闺女,也有意无意地留意起这家店铺——两口子从工艺品厂下岗之后就在这里买了套门面,靠给人装裱字画供着四个孩子读书。诺薇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市体校,一个在省城师范大学读大一,诺薇在读高三,马上要高考,她还有个弟弟在上小学……总之,这家人生活紧巴巴的,但是平淡幸福。
但是一切都被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打乱。撞人的是税务局局长的司机,平时就是横得要命的愣种一个,又有背景,就算是醉酒驾驶撞死了两个人,仍跟没事儿一样,以为赔点儿钱就能把一切摆平。结果诺薇的大哥冲进税务局,摁住那家伙狠揍了一顿。
丁马克在体校学过散打,其结果可想而知。
那家伙被揍了个肋骨骨折,生活不能自理。
这案子是在我们派出所的主管分局立的案,法院一审的判决是各打五十大板——肇事者赔钱,丁马克因为打人被判了五年。
他的家人不服,提起上诉。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家庭来说,根本经不起这种大折腾。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第一次和诺薇有了近距离的接触——我去她家录笔录,她把我堵在楼梯口,眼睛哭得通红。
“……你想个办法,托关系找人都行,让我大哥少蹲几年。”
说来也巧,审这案子的法官正好是我哥们儿的舅舅。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丁老大减刑,而我,把丁马克铐走的同时,多了一个女朋友。
因为这场剧大的变故,诺薇和她二哥辍学在家,拾起了父母的手艺活儿。有事儿没事儿,我也上他们店里坐坐……诺薇的手很巧,细活功夫活都是她干,她能把浆糊刷得像打蜡……只不过她二哥烦我烦得要死,尤其是在我推了她之后。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苍井空老师的铁杆粉丝,为了追她我专门翻墙跑推特上注册了帐号……那天是我喝高了,趁着大哥他们不在把她给摁在我家的地板上,扯烂了她的衬衫……我们柯克兰家一家人的酒品都不怎么样,更何况我们兄弟四个昨儿晚上集体观摩过苍井空老师的动作片……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赏了我两耳光,然后抄起饭桌把我砸了个头破血流。
“我会对你负责的!”
眼看她要把我当成人肉沙袋继续殴,我捂着脑袋缩在墙根惨叫。哄了大半天,我的小姑奶奶才把血淋淋的凶器放下。打那儿之后,每次推她之前都得把她捆好,不然我就会变成尸体一条。
可是怎么负责?买不起房子结不起婚,我们两个只能这样拖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诺薇的皮肤真不错……做完之后小姑奶奶睡着了,我继续咬她的脖子和胸脯……她被咬醒了,狠狠捶了我一拳。
“睡觉。”
“好好好我睡我睡。”
我翻了个身,手仍搁她腰上。
“诺儿。”
“嗯?”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
“昨儿我跟我大哥商量过了,他的意思是买房子咱们两家各出一半。”
“我哥的意思是你先到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再说。”她冷冰冰地说,“我们家到现在还欠着亲戚家五万块钱,如果你能帮我们还了,更好。”
呃,还是算了。维持女友的每月开销占了我工资的四分之一,我们哥儿几个经济上从来都是AA制,再加上亚瑟刚放出来没工作……
我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睛。算了,还是不想这些闹心的事儿了,这样拖着也不错,就算她二哥是个面瘫大妹控,一见我就恨不得拿苍蝇拍把我拍死……
等我一觉醒来,诺薇已经走了,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气。外面艳阳高照,知了仿佛扯破嗓门在叫……到了所里,已经是上班时间。看来我这个月的全勤奖没有了,开完早会,就是例行巡逻。想起下周的夜巡不归我,心里顿时一阵轻松。
这样,晚上就可以拉诺薇出来逛。
不过我的工作仍然轻松不得,一想起那几个刑满释放有前科的家伙要归我管——尤其是那个基尔伯特——我的脑袋就大了好几圈。
当我心惊胆战地摸到裱画店的时候,诺薇不在,她二哥正黑着脸往画布上喷水。
“我是来给丁马克做登记的。”我老实说。
“他一大早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去了。”他仿佛把我当成了画布上的苍蝇。
被撵出去之后,我又来到了贝什米特家。基尔伯特的弟弟上班去了,他爹在老年大学教横笛,家里就他一个,对着电脑屏幕上面的美少女痴汉一般笑。
“哟!帕哥,怎么想起来找本大爷玩了?”他放下鼠标,问。
“刑满释放人员可是重点工作对象,再说,咱们片区一下子来了仨:我家老四、你、还有乌克森谢那家的老大。”我扫视着他的房间,典型的宅男之家——各种糟糕的工口物随意堆放,有的还是限量版。
又瞎聊了一通之后,我就匆匆离开了。亚瑟还在家里闲着,可能会拿厨房开刀。只要他们几个别犯事儿,我的工作还是相对轻松的——怕就怕他们仨惹事,而且凑到一起变成好哥们儿。
因为在第二天,他们仨就集体失踪了。我找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四五点,亚瑟才从外面晃回来,表情入丢魂儿一般。
“到底是怎么了?!”我被他吓一跳,再三追问,亚瑟才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仨跑到某个建筑工地上强拆钉子户,只因为那个包工头是基尔伯特的哥们儿。
“我们也没想怎么样……都是基尔伯特那混蛋搞的……丁马克嫌钱少,在跟基尔伯特拌嘴,结果我们还没过去,那人自己跳了下来……”
“……”
我把亚瑟安顿好,准备去找基尔伯特和丁马克,没想到亚瑟坐在床上开始喃喃自语,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中邪了。
从小亚瑟就有点儿灵异体质,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那些妖妖怪怪。好在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情况不再发生,而如今……
我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家门口拖,他目光呆滞,嘴里仍念叨着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词语——仔细一听倒和法语有几分像。我想起了文化路上开佛具店的那个居士,听说他专门处理各种附体,在本市的佛教圈子里很有名。
把亚瑟拽到楼梯口,他开始手舞足蹈哈哈笑。警车被我扔在所里,自行车根本没法带他。我只能拖着他往文化路走,好在我家离这里不算远,仅仅十分钟的路程。
街口的点心店新出了一炉面包,阵阵的香味儿飘满整条街道。我也没在意,继续拖亚瑟往前走,没想到这小子闻了这味儿,变本加厉地笑了起来。
“喂!亚瑟你怎么了?!”我感觉不好。
“哥哥我好想果一果……”
他阴森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突然,他一甩脑袋,嗓门抬高八度:
“果奔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的乖乖……”
接下来,文化街的各位业主和路过群众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警察在前面逃命,身后追的是他发了疯的粗眉毛弟弟。我一边逃一边扭头去瞅,没想到他跳起来,把我给摁在地上。
然后,他揪住了我的领子。
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薄,被他左拉右拽,转眼就只剩下裤头背心。周围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还有腐女子在人群中大声叫到:
“年下!年下了!”
“推倒他!”
“亚瑟!你放手!”
我整个人被吓僵了,没想到他骑在我身上,左右扭着腰,用怀春少女般的腔调嚷嚷:
“放手什么的,最讨厌了!哥哥,我要推倒你!”
年下什么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