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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陌上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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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发地冷了,病室里的气氛也愈见沉闷,我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李风也时常沉默,温姐除了劝我多吃些东西几乎不再开口。
“权哥,权哥呢?怎么今天也没有过来呢?”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那一日下午,权哥终于又出现在了我的病室:“夕儿,对不起,权哥没用,不该给你希望的。”
我摸索着握住权哥的手,漾出一抹笑:“权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听温姐断断续续的话里,秦家这些时日里也没少给权哥找麻烦,再加上钱威的事情,我怎么能够责怪呢:“权哥,谢谢你。”
当初逼迫秦家出手救钱威的计划,虽然一部分源于钱威留下的文件,但实施者是权哥,我不大懂这些,不知道实施起来情形怎样,但可以想见的,肯定是异样地困难,李风也开口:“权哥,你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
李风的声音里有一丝落寞,他是钱威最好的兄弟,却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
我转向李风:“你怪不怪我?怪不怪我把钱医生卷进这些事里?”
李风没有立刻回答我,却是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轻轻但坚定地道:“不怪,别看阿威总是笑嘻嘻的,可他没有什么朋友的,这么些年也不过只有我一个好哥们儿罢了,他爱你,是心甘情愿的。”
可我心不甘情不愿啊,我宁愿他从不曾遇见过我,我宁愿他从不曾爱上我,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又觉得难受,怎么可以不曾遇见过他,怎么可以不与他相爱。
又一日,权哥过来的时候带来一盆白牡丹,温姐牵着我的手,让我摸了摸,那一刹那,泪盈于睫,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钱威在向我告别,从白牡丹的开始,从白牡丹的结束。
茫茫然地想起去岁冬日里的一天,我跟钱威去逛花市,他指着一盆白牡丹,勾唇对着我浅笑,说:“夕儿,我第一次上你家拿的也是白牡丹呢,呵呵,以后这就是你要看的‘陌上花’了啊,什么时候见到这花你就得明白是应该要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了。”
我那时怎么反应的来着?是了,我啐了他一口,说:“你个白面小书生哪里跟吴越王相似了!”
钱威再笑,揽了我眨眨眼睛道:“都姓钱不是?!”
去岁里的事啊,不过一年而已,呵呵,不过一年,我就躺在了这床上,而钱威则囿于那牢笼之间,倘若,钱威真如吴越王般“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那么,今日状况又当如何?!我们一定不会被情势所迫,我们一定可以相守终生。
我这么想着,不由得神思有些飘忽起来,近来,清醒的时间越发的少了,大约是活不久了吧,哂笑着,迷糊着,直到听见温姐的声音:“夕儿,该吃饭了。”
“嗯。”我轻应着,摸索着坐起,皱皱鼻子,微微地笑:“好香啊,今儿是什么菜,我猜猜哦,嗯,有菜心对不对,呵呵,还有排骨,哎呀呀,温姐啊,我正想着要吃排骨呢,咱俩可真真是心有灵犀啊!”
说完一大通,却没有听见温姐应声,我心知她定然是又红了眼睛,哎,我都习惯了这样的境地,怎么,她还没有习惯呢,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温姐:“姐,不要伤心,总有结束的时候。”
是的,总有结束的时候,钱威已经在告诉我要结束了,用那一盆白牡丹告诉我要结束了。是应该死心的时候了么?这些日子里以前特意忽视的病痛似是要报复我先前的怠慢,开始变本加厉,开始痛得我日夜难安,可最痛的却是心底那一隅,空落落的痛,不是寂寞不是伤心,是失去。
每日里听着温姐跟权哥他们带了惶然的声音,心底微微地发苦,真的是要不能生相守却要死相聚了呢。
治疗停了,只剩下一些维生设备,腿脚不大好的大姨来得愈发地勤了,我知道,结束的时候更近了。
心底再也描绘不出钱威的样子,无奈地想哭,自从那盆白牡丹之后再也得不到任何有关钱威的消息。
听权哥的意思,上面要严办,上面要杀鸡儆猴,上面要震慑各大势力,于是,被扯进去的钱威成了各大势力互相倾轧的炮灰。也许,秦先生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即使放弃了再一个五分之一的秦家也不愿伸出援手。
我说不清是怨恨自己多一些,怨恨秦先生多一些,还是怨恨钱威多一些。倘若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我要更细心一些,一定可以从平日的蛛丝马迹里找到钱威到底在做什么,而不是怀疑他外遇;倘若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我要更坚定一些,一定可以每日里把钱威栓在身边,不让他有跟秦先生接触的机会;倘若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钱威要多相信一些我的专业手段要多相信一些我对他的爱就好了,那他就不会为了维护我画商的信誉而被秦先生所迫了;倘若,呵呵,只是倘若。
倘若有来世,
无论山几重水几复,
跋山涉水也要到你身边;
倘若有来世,
无论天有多高地有多深,
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你;
倘若有来世,
…………………………
亲爱的,还记得当日里,我们那戏谑之作么,记得这些时日里的疯言疯语么,我们相约来世,相约生生世世呢,可是啊,亲爱的,呵呵,跋山涉水翻天覆地,呵呵,真的有来世么,我能不能反悔啊,不要来世了行不行,只要今生可不可以?
亲爱的,你怎么还不来呢,亲爱的,我听见监测我身体状况的机器发出警鸣了,亲爱的,你终究是来不了呢。
亲爱的,呵呵,还记得电视上心率图的标识线转为直线么,现下,大概就是那个状况了吧。
亲爱的,其实我真的不想要来世,我只想知道,今生今世,倘若我要“缓缓归”,那么你可否亲手带回“陌上花”?
201X年03月12日上午10时30分,于夕儿死于墨辛医院803房。
201X年03月12日上午10时30分,钱威,西郊,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