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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四谛&浮生繁华合篇——曼陀罗华(5) ...

  •   光世虽然心里有些挂念缘醉莫求的处境,但想了想佛首虽然总是头疼这个一刻也老实不得的徒弟,但对他从没有过分的苛责,甚至纵容得任其自在浪荡不加一丝的拘束。光世思罢笑了笑,佛首那包容之心似是永看不到尽头一般的海阔天空。

      终是放下莫虚有的无名担心,光世回到寝室里便倚在鱼龙座上,伸手习惯性的摸了摸那漂亮的龙头,偎了过去才发现真的闹腾得有些累了,疲惫感从腿部一点点爬将上来和将干却湿的僧袍一起裹住身体,憋闷劳重的很是难受。

      鱼龙座似有感应,不可见的温暖波动一浪一浪的轻轻敲打着光世的神识,像一只巨大的龙爪把光世正好轻轻的握在手心,升腾着丝丝暖意,犹如无形之海一点点他的身体包围,引导着他愈加沉浸在这片莫名安心当中,眼皮竟渐渐的有些睁不开,似也不愿睁开。

      我无事,只是累了。感受到鱼龙座的抚慰,光世眯着眼像抚触一般轻轻划拔着座底看似薄薄的一层清水,将心中之意无声的传达给这与己同生的鱼龙座。沐身。

      心音方毕,鱼龙座华光浮游闪烁迷离,那层清水竟点点滴滴如星光般晶莹飞起,在光世四周织成一张细密罗网,又如一双大手,化去光世身上的布料再轻柔的抱住,又似一张唇齿将他卷入水中闭口含入……

      须叟,滴水叮咚华光泯去,鱼龙座再恢复如常时光世已不见了踪影,只余挂在座尾上光世的衣衫和座底那依然薄薄一层的清水几串水泡带起的微微的涟漪……只是那清水如镜,镜中似有一红色鲤影隐约游曳,好不自在。

      再睁眼,光世已如出生婴儿一般置身鱼龙座所营造的天河幻水之中,这是亦是光世意识深处最接近死生之界的混沌识海,似虚亦实。

      如鱼得水,光世在幽蓝辽远的识海当中轻轻洗理,想起儿时佛首向他谈及这鱼龙座之事时,不觉很是亲切……

      那时帝如来点化神鱼灵气方成,鱼龙座便现于天地,正疑惑缘何不见生命之迹却只留此庞大神物时,眼神便被座底轻轻腾起的小小浪花吸引了去,再定睛看去不仅宛尔,只见一只红尾金发婴孩儿模样的小小鱼人闭目趴在清水中,那浪花便是因那小尾巴左右摇摆活泼才激然而起的。

      虽说貌似婴孩儿,可这鱼人形貌却要小上许多,帝如来上前用手轻轻将其托起,才发现那团尚在酣睡的活物连他的手心都覆之不满。心生怜爱,便伸出一指轻轻抚摩,从额头的冰蓝灵玉延至较之身体略显宽大的红色尾鳍,舍不得多用一份气力,又可惜只能用这一点点气力。

      指尖传回的脉搏气血与神魂灵识皆不稳定,帝如来便将那玉石娃娃大小的东西凑到自己唇边,便提起真气轻吐佛语,将那化消了沛然压力的温柔功体缓缓呵在了鱼人身上,助他稳定这般轮回过后新生之性命肉身。

      那娃娃似是被这带着体温的力量吹抚得很是舒坦,缩动一下附着着透明细鳞的小小肩头,叹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奶气嘤咛,菱角色的小拳揉了揉眼,便张开水色的眸子,撑起上身似是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终是定睛在近在呼吸吐纳之间帝如来温和详然的眼神之中。像是被那恬然平静的气息所安抚,娃娃向帝如来绽开一抹乖巧的笑颜,用粉润的脸颊蹭了蹭他虎口处的肌理,便安然倚在那里又沉沉睡去。

      帝如来似是被这新生娃儿的纯真所感染,庄严法相间竟也透出一抹温柔笑意,虽是牵动这因缘轮回必承其果报万千,但此时却无一丝沉重凝思,只因这贴心之举而倍感值得。护紧了手中的娃娃安置在心口处,帝如来直起身转头目视鱼龙座轻声梵念,那鱼龙座有所感应般顿时化为一条金龙盘旋于帝如来左右,随即与之一起化光离开回归云鼓雷峰……

      鱼龙座恰似母体之子宫,育光世于天河羊水之中,护其成长至今。

      冥思至此,光世已沐身完毕,再睁眼似是一身的疲惫已被这识海浩瀚所洗涤殆尽。正欲回归雷峰红尘之界,却被浮游于周身的几朵白花吸引去了注意。这些曼陀罗竟也被鱼龙座与光世之肉身一起吸纳进这幻海当中。

      光世略微皱眉,捻回花朵攥回手中。心中暗想,鱼龙座与己之情感相通彼达,若非心中在意非常,鱼龙座定不会将不相干之物带入自我之识海之中。

      “你可曾有过什么人什么事,在你心中与众生不同,或悲或喜,割舍不下?”

      “曼陀罗,只因食其花而知己情,与酒无二,所以又名情花。鱼崽不开酒戒,何不服用一朵试上一试,可知心中执着为何?”

      ……

      或许,光世回想着缘醉莫求似是不甚认真但却撩起自己心中意念的话,再凝视那几经揉拧辗转已有几分残败之意的曼陀罗,或许自己真真在意那执着之情罢。

      或悲或喜,割舍不下……如果没有执着,为何却无法断然否定缘醉莫求之寻问却犹豫再三?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屠刀是罪,亦是执着。

      是没有执着,或是不敢执着,亦或是心有执着而却执着于“不能执着”之念?

      光世顿时有些茫然困惑,一半再会竟也不解心中之意。只是多年来,有种奇怪的悲哀之感不时暗自油然而生,若无执着,怎会留连于独属七情六欲之列的悲哀中,放不下……

      “何不服用一朵试上一试?”

      缘醉莫求的话又化作心念在心识中响起,光世顿觉心中有什么理智坚持慢慢压抑不住什么情感欲念,一点点被自己如掺了魔障的好奇心撕裂崩塌。

      “何不服用一朵试上一试?”

      一念起,识海动。

      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因光世一念而暗自汹涌翻滚了起来,有什么沉积在识海最深处的不知名的力量在不安的躁动,一波一波,沉重无比却看不清模样,牵系着光世悲伤的情感顿时像被什么拧住了心脏一般瞬间有些疼痛。

      就在这时……

      “鱼崽!你在屋里吗?鱼崽!!你再不答我我就进去了啊!!!”

      缘醉莫求的声音似是从极端遥远的彼岸传来,刹那间唤回光世的心神,识海也随一念之灭而归于平静。

      光世慌忙收敛了心思。回。

      心音起,金光闪起又逝后回归原样,不见了光世,独留识海远方那看似平静的黑暗当中,依然似有什么不可触摸的力量在波澜暗涌。

      等光世慌慌张张打开门时,缘醉莫求一脸苦相的就开始抱怨,“鱼崽啊你不厚道让师兄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你定是洗澡洗睡着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还不快安慰一下师兄受了伤的小心灵啊你师兄我又把我的好师尊你的好佛首给气得闭目扭头摆苦脸不看我了鱼崽啊你可说这如何是好……”

      习惯了缘醉莫求每次回雷峰都会来上这么一出连蹦儿都不打的抱怨,光世苦笑着叹了口气,“师兄,你又要走了?”

      “呃……”缘醉莫求的长篇大论瞬间被梗住,咧开嘴讪讪笑着抓抓又束回马尾的头发,“啊哈哈,还是鱼崽了解我。师兄我可是有重任在身的呐。”

      光世抬头看了看天色,新月初生,已过掌灯时分多时了。心里不觉叹了口气,回头关了房门,“我送你。”

      “唉唉唉,鱼崽都不留我一下,”缘醉莫求嘴中仍是小小抱怨,可脚步却毫无松懈,“真真对师兄一点留恋之心都无啊,好生伤心。”

      “若是真能留得住你在雷峰逗留,我又怎会吝惜言辞?”光世着实无奈,“佛首本是不忍你长年在外,怎奈你……”

      “怎奈我心在四方漂泊浪荡,哈……”缘醉莫求笑罢又饮上一口酒,一边走一边拍拍光世的肩膀,好似安慰,言辞之间也多了几分认真,“师尊与你待我之心我怎会不知。只是我习惯了红尘浪迹的自在,倒真是没法子像你们一样能沉心待在这雷峰,束手束脚晨钟暮鼓,还有一大堆人要来管,不舒服啊不舒服。”

      言谈之间,二人已走到了雷峰通往山下的门径。

      “鱼崽你就送到这罢,天色已晚了。”缘醉莫求停步,回过头又忍不住淘气,敲了敲光世的头。
      “一切小心,此去你又不知何时才愿回转。”低下头光世寻思了一下,再抬眼,“师兄,今日之问题,我仍不知该如何回答于你,或悲或喜割舍不下之人之事,我百思不解。”

      “哈,鱼崽你心重的样子可让我头疼了。”缘醉莫求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无防,这亦是你修行度己的必经之路,值得慢慢思索啄磨。只是要记得,……”

      缘醉莫求如鼓励般重重的拍了一下光世的肩膀,眼神中认真之意不容光世回避,“只是要记得,拨云见日祛除妄念,方能现你本心。更何况……”

      光世见缘醉莫求言及此,眼神竟飘乎至远方,似在寻思味尝着什么个中滋味,染在他俊俏的脸上竟让光世感觉到有些新鲜陌生,哀苦怅然却又似温和得能滴出水来。从不曾见他如此,不知有何心事可如此暧昧徘侧,能让这吊儿郎当的师兄竟显现如此之不同。

      “更何况,悲者,可放不下;喜者,亦是放不下。悲者,可得解脱;喜者,安得解脱?不求解脱者,只因甘之若饴罢。哈哈……”

      “缘醉师兄,我不懂。”光世闻言,如坠雾里。“喜者,岂不是执着于‘我有’和‘求不得’而舍之不下?其中苦甚至苦于悲者,何来甘之若饴?”

      “哈,你还小,未知其中滋味。”缘醉莫求引颈深深的饮入烈酒,良久才直起头来,黯然拭去延着颈项曲线滑落衣襟的酒水,眼中神态竟添几丝光世无法识清的凄美。

      “鱼崽,你终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喜之爱之。甘时像糖苦时像酒,但无论是甘是苦,你却可不顾其中滋味,只为此一人一事;为其成佛为其成魔,但无论成佛成魔,你却可不顾彼此为谁,只为此一人一事;为其拿起为其放下,但无论拿起还是放下,你却可忘记你在拿起还是放下,只为此一人一事;为其出世为其入世,但无论出世还是入世,你却依然是你,只为此一人一事。”

      “这……”被绕口令一般的排比搞得云里雾里,光世有些困惑的摸摸脖子,虽然听不懂,却能感受到从缘醉莫求那边弥散而来的气息,似甜且苦,“我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你。”

      “哈哈,是我失言。鱼崽就当是我起肖好了。”缘醉莫求乍惊一下,便恢复了神态,嘻皮笑脸的与往常无二,“我走了,再不走师尊说不定就忍不住来拿人了。鱼崽保重,后会有期,等你哪天想通了,可要找我来喝酒啊,哈哈哈哈……”

      一串笑声过后,肩膀上温暖的压力也随之消失,光世回过神时,那人已经离自己很远山径上边走边回头向他招手致意了。

      “缘醉师兄保重。早日归来啊!”光世亦举起手向那愈见行远的身影挥动,直到那人模糊进山下夜色的迷雾当中,才怅然放下手,在心里细细的啄磨着缘醉莫求的话。

      【喜者,亦是放不下,不求解脱者,只因甘之若饴罢……】

      回转身,光世抬头竟见熟悉的金色身影立于雷峰门口,已不知站了多时,听了他们多少的话语。知是他心中定然放心不下缘醉莫求,光世连忙迎上前去。

      “佛首,缘醉师兄已离开了。”光世上前,轻轻拉住帝如来的衣袖,扶住他的手臂欲往回转,“天凉露重,还是快回去吧。”

      【你终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喜之爱之。】

      帝如来轻轻抬手,将光世护于臂中,是习惯,亦是自然。见那孩子整理过后已不在像下午水瀑边见时那湿漉凌乱的模样,抬手温和的抚了抚光世耳后的已呈舍利状的金发,“今日辛苦汝了。”

      【甘时像糖苦时像酒,但无论是甘是苦,你却可不顾其中滋味,只为此一人一事。】

      “我若辛苦,那佛首又当怎讲?”光世抬头看向帝如来那似能让人平静的眼神,多了几分他完全能够共情的无奈和怅然,让他见了好生不忍,抬手覆上帝如来尚抚在耳边的手,安慰似的贴上脸颊偎依了一下后再轻轻握住,“缘醉师兄他亦一直十分挂念于佛首,只是他本性如此,天真烂漫喜好自在。佛首之担忧,光世感同身受。”

      【为其成佛为其成魔,但无论成佛成魔,你却可不顾彼此为谁,只为此一人一事。】

      那因今日缘醉莫求带回之信息而凝重非常的不安之感,以及徒弟那逃也似的再行离去而带来的无奈和担忧,无数如沉渣泛起一般泛滥汪洋的前尘过往千头万绪……帝如来感觉到当这孩子微凉的小手握住自己的瞬间竟是得了些许安抚,心中某处似乎专门为这孩子而保留的柔软之处竟又增添一丝暖意。不再言语,只将光世纳回怀中,似他本应该属于这个位置,又似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光世记得,每每他伤心或迷茫之时,帝如来便会拥他入怀。在熟悉的胸怀之中,安全无恙又无所顾忌,似有种魔力甚至可让许多困惑自然化消。

      而这次……佛首,是你在烦恼吗?

      【为其拿起为其放下,但无论拿起还是放下,你却可忘记你在拿起还是放下,只为此一人一事。】

      思罢,光世垫起脚尖,努力的抬起臂,拥住帝如来高出他许多的头颈,轻轻拉下来试图放置在自己肩上,却又更似将他自己的头更深的埋进帝如来的颈窝。很深很紧的拥抱,因只想反馈给这一直给予他安慰和保护的雷峰佛首更多一点他自己的心意。帝如来身上隐约沧凉而疲惫的凄然之感,让光世心中莫名的一酸。

      呼吸着彼此身上熟悉安然的味道,一丝安静释然回荡在二人亲密无间的拥抱之中,微微温暖着雷峰清冷如水的夜色。

      【为其出世为其入世,但无论出世还是入世,你却依然是你,只为此一人一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四谛&浮生繁华合篇——曼陀罗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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