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梦雨飘谁家》林一一

4、三

　　时间慢慢地溜走，其间紫衣老人几度醒来但很快又昏迷，就算在昏迷中都不断呓语，仿佛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想一定是寒煜口中的惠文兄吧。心下不禁一阵默然，一个垂暮老人失去爱子是何等地哀伤和痛苦，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心里对他暗暗亲近了几分。
　　天渐渐亮了起来，我抵不住袭来的沉沉睡意在寒煜怀中睡去。
　　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身着白色亵衣，躺在一张轻纱垂幔、雕龙饰凤的豪华大床上，身上盖着丝绸面的被子，轻巧而暖和。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屋内陈设简洁大方，却不失雅致品味，且日用家具一应俱全。东北角还放着一个镶有青铜镜面的雕花梳妆台。屋子中间的圆桌上还放了个香炉，缕缕檀香从香炉中飘出，让人心神安定。回到古代，这可是第一次睡在床上，想必是寒煜的功劳吧。
　　在古代的生活正式开始了，深吸了一口气，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古代之旅。等以后回家时，说不定还可以出一本《古代见闻录》呢！
　　乱想一阵，我记起了紫衣老人的伤势，便坐起来，想去看一看。对于他我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出手伤他，直到现在我还心怀愧疚；他失去儿子的痛苦想必是肝胆俱裂、椎心泣血。那种滋味，半年前我早已体会了千遍万遍。见到他昏迷中还呓语儿子的名字，我也感同身受，难以释怀。
　　正待下床，寒煜推门进来，见到我，便微微一笑。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笑能如此的动人。他一笑，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他的笑是那么的灿烂和耀眼，又是那么的干净和清爽，就像春天的风、冬日的太阳，让我整个心都温暖了起来。我沉溺在他的笑里久久不能回神，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俊脸。
　　“怎么？见到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清冽的嗓音里满是调侃，他的嘴角向上弯得更厉害了。
　　回过神来，我故作沉静：“哪里是激动，我只是惊讶！惊讶你居然比女人还漂亮！”比女人还漂亮，应该是所有男人的禁忌吧，最好能气死他！
　　哪知道姓寒的不以为然，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和你比起来，我的确是美丽千倍万倍了。但你也不要太自卑了，毕竟这并不是你的错！”说完还耸耸肩，状似无奈。
　　看着这个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眼里全是笑意，我就恨不得冲上去扁他一顿。该死的，居然变着法说我丑！想我林珂虽然称不上大美女，但好歹也是我们局里的一支花、小美女一个。认识我的人哪个不夸我美丽大方、英姿飒爽？现在却被这千年前的古人贬成这样，教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想到他今后是我的衣食父母，开罪他是很不明智的。我只得一边作着心里建设，安慰自己，古人的审美观是很差的，我不和他一般计较；一边想着自己一拳将他的俊脸揍成熊猫眼。
　　“好了，不逗你了！”寒煜轻轻的坐在床边，抚上我受伤的地方，柔声问：“还疼吗？”眼里尽是温柔。
　　“要你管！”心里对被说成丑女的事还耿耿于怀，赌气背过身去，将他的关怀排拒在外。
　　“咳”寒煜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嗽，假意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本来准备邀你一起去看倪伯父的，看来有人伤口很疼，那我一个人去好了！”然后起身，好象马上就要离开。
　　“小人”，暗自嘀咕几声，我立即换上招牌笑容：“谁说伤口疼了？正好我也想去看倪伯父呢，不如寒大哥陪我一起去吧！”为了配合表情，我的目光也换上了丝丝的乞求。
　　那痞子又露出了他那阴谋得逞的坏笑：“好吧，那就一起去吧，谁叫我是你的寒大哥呢！”伸手就将我抱在怀里，出了门。
　　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几个院落后，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小院内青砖铺地，翠竹丛丛，让人心生清雅。
　　一位俊美的青衣男子垂手立于院门，见到我们恭敬地作揖行礼，叫了声“少主！”。寒煜点头，然后低头向我介绍，“珂儿，这是我的兄弟，翔”。帅哥，我喜欢！一定要建立友好地关系，虽然想伸出手握握翔的手，揩点帅哥的油，无奈一下子被寒煜抱的死紧，心动无法行动，只得回了他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用最甜美的声音向他打招呼：“翔，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珂，叫我小珂好了！”翔别有深意的盯了我一眼，对我作揖唤了声：“林小姐。”我晕，建交失败！难道我人见人爱的魅力下降了？我还来不及自我检讨，寒煜开口问道“翔，如何？”翔答道：“还没转醒！”
　　一进门，便看见那个威风飘逸的老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屋内红木床上，全没有了初见面时睨视天下的霸气，躺在床上的他只是一个受了伤的普通老人罢了，而害他如此的人正是我这个罪魁祸首。我的心一紧，用力地拉了拉寒煜的衣服。他好像与我心有灵犀一般，走进床边，将我轻轻地放在床边的木椅上。呆呆望着昏迷中的倪园主，我的脑海里划过父亲躺在冰冷的殡仪馆里的情景。此情此景与我心里最深处那个最痛的场面重叠了，顿时心狠狠地纠结在一起，痛得我喘不过气来。一双温暖的手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转过头望见了寒煜盛满关切的眼，那双眼睛深幽如潭，仿佛能将我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溶进去一般。
　　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中过激的情绪，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我冲他一笑：“寒大哥，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倪伯父，直到他苏醒为止，好吗？”
　　“不行，你的肩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日常起居都需要别人照顾，怎么能照顾倪伯父呢？”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寒大哥，我能行的！我的身体并非你想象的那么虚弱。倪伯父的伤是我一手造成的。照顾他只是想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不然我会受良心的折磨的。”我一心只想说服他。
　　“珂儿，你怎么不明白，现在你重伤在身不但照顾不了倪伯父，自己的伤也好不了！”寒煜一把握紧我的双肩。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此时的倪老头在我心中已化身为骤然离世的父亲，心中千万个声音都在对自己说：照顾他！照顾他！只有照顾他，才能弥补自己没有在父亲床前端汤送水尽子女责任的遗憾，这是老天给你的一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它。“寒大哥，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来照顾倪伯父，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请尊重我的决定吧！”我定定的望着他的眼，表达我的决心。
　　那对满含担忧与关心的眼眸也深深地望着我，充满了疑惑、探究、心疼。最终他叹了口气：“好吧，你就留下吧，我会再拨几个人来这帮忙的，你也要注意你的伤，如果伤口恶化的话，我会反悔的。”
　　寒煜离开后不久，翔就指挥几个小厮抬了架红木床放在屋内，并在床周围拉起了幕帘。随后翔领着两个清秀的小姑娘到我面前：“林小姐，这是府里丫鬟小碧、小荷，她们是专门伺候你的，有什么需要告诉她们即可。”以目前我的状况，确实需要人照顾，我就不用矫情，点头默认了。收拾停当，我便屏退了周围的人，静静守在倪老头床边。
　　我正暗自发呆，床上的倪老头传来阵阵低吟：“水……水……”我连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左手稍微使力伤口便扯痛的厉害，我忍着疼，坚持将水轻轻地喂到倪老头的嘴边。放下杯子才发觉,我已疼得落下泪来。蓦然间所有的感情好象都有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喷薄而出，眼泪如泉涌，哭的唏里哗啦。记得刚得知父亲噩耗时，怕给悲痛欲绝的母亲雪上加霜，强忍椎心痛苦宽慰母亲，想哭的时候只能躲进浴室用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来掩盖哭泣声。多少个夜晚我在丧父之痛煎熬下，不得不用拳头不停在墙上乱砸，用身体的痛来转移心里的伤。而眼前这个中年人失去了心爱的儿子，他的痛想必比我还痛上千倍吧！人们都说父母疼爱子女的心，远比子女牵挂父母的心要多上千百倍啊！
　　想到这里，我鬼使神差的上前握住倪老头的手轻声的说：“爸……爸……您一定要撑下去……您撑下来、你活着，我才有活的勇气！我愿用我的青春、容貌、健康、寿命，我一切的一切来换取你的生命……您一定要好好的活在我的身边呀！”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
　　仿佛听到我的诉说一般，倪老头的手在我手中微微动了动，嘴里又开始呓语，这回我听得很清楚，他唤的是：“文儿”。果真，他放不下的还是儿子。我握紧了他的手轻吟：“倪惠文没有死，他舍不得让您伤心，您想看到他，就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