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梦雨飘谁家》林一一

5、四

　　为倪老头端药送汤的事我根本没帮上一点忙，翔另外派了四个小厮轮流照顾他，我每天只是守在倪老头的床前自言自语，把我这半年想对父亲说的话统统的倒个遍，偶尔倪老头呓语时，我也会以倪惠文的名义不停的呼唤他。倪老的状况逐渐好转，三天后他便苏醒。当他睁开眼睛时，我正抓着的他的手哭的凄凄戚戚。泪眼迷朦的我与倪老头探询、疑惑的目光相撞时，回过神来，赶紧将他的手慢慢地放进被窝，挤了个笑容给他：“倪伯伯……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倪老头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不再理我。长久以来悬吊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我不禁松了口气。
　　得知倪老头苏醒的消息，寒煜很快便赶来探望。踏进门来他便小心翼翼地坐到倪老头床前的圆凳上，关切地问：“倪伯父，感觉如何？”倪老头冷哼一声，“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夫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寒煜忙起身，一把就跪在床前，肃声道：“晚辈一直视倪伯父为长辈，万不可冒犯冲撞。伯父此次受伤乃意外所为，实乃晚辈的罪过，请伯父责罚。”倪老头骤然激动，眼里满是愤懑：“你倒是说的头头是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害死文儿？”寒煜正色道“伯父，我和惠文兄乃至交好友，情同手足，怎可能有害他之心？今天倪伯父在此，我愿向天起誓，若是我寒煜害死惠文兄，定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倪老头呆呆望着寒煜，眼神哀伤而寂寞，片刻才转过头面向内墙冷冷道：“你下去吧，我不想见你！”
　　寒煜呆了片刻，对倪老头施了施礼：“那倪伯父您好好休息，晚辈告辞了！”至门边，他停了停道：“伯父，我早就派人捎信到倪园了，相信他们很快便到了。”寒煜离开前望了望我，我轻轻地摇摇头，他才转身离去。
　　片刻，倪老头的声音传来：“怎么还没走？”
　　“前辈并没有让我走啊！而且我想留下来和前辈说说话。”吐了吐舌头，我坐到了床边的小杌子上。
　　一阵沉默……
　　一小时后，倪老头闷闷开口：“不是要和我说话吗？怎么不说？”
　　“怕前辈不愿听，没敢……”怕他误会，我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陪陪您而已。就这么坐着，也很好！”失去最爱的亲人，就像失去了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的活着。我愿此刻守在倪老头的身边，让他觉得有一个人与他一同呼吸，一样的存在，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但至少不是一个人。
　　“爸爸是什么意思？”静默很久，倪老头突然冒出一句疑问。
　　难道我的喃语被他听见了？迟疑片刻，我还是诚实地回答：“父亲的意思！”
　　又是一室的沉默。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其间丫环、小厮陆续进来伺侯我们吃饭、歇息。

　　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忍不住瞎想，不知倪老头伤好后会怎么对付我，杀我泄愤？还是一笑泯恩仇？我该不该趁他受伤先躲起来呢？万一他追杀我至天涯海角怎么办？……正乱想隔壁床传来些许的响动，似乎倪老头也没睡安稳。伤口太疼了吗？一定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干咳几声，我高声道：“前辈，上天关上一扇门总会为您打开一扇窗。前面总是会有希望的。”
　　倪老头似乎顿了一下没有反应，看来我的话起作用了呢！在一阵窃喜中，我进入了梦乡。恍惚中，我似乎见到爸爸慢慢地走来，静静地站在床前，凝望着我。我惊喜若狂，拉着爸爸的衣角问:“爸爸，您到哪儿去了，我好想您啊！”
　　爸爸只是轻轻地摸摸我的头的头，什么话也没说。鼻子一酸，我不禁哽咽：“爸爸，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吧！没有您，我也活不下去了！”眼泪顺着脸庞滴落下来。但爸爸摇摇头，还是转身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如刀割，声嘶力竭地大喊：“爸爸，不要走！不要走呀！我求求您，不要离开我呀！”我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追呀追。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回头，越去越远。眼睁睁看着爸爸消失在黑暗中，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深深地痛恨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助。到底我做了什么错事，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小姐，醒醒！醒醒！”在小碧和小荷的呼喊中，我渐渐转醒。摸摸脸颊，又是泪水，原来又是一场梦。两个小丫头赶紧端来水为我擦脸清洗。弄完后，拒绝了她们要陪我的好意，让她们下去休息，我躺在床上望着碧纱厨发呆到天亮。
　　天刚初亮，就听见院中有小厮来报：“云园园主云破月前来迎倪园主回云园养伤。”接着传来温润的声音：“吩咐下去，请云园主稍候，待我通传倪园主。”我猜肯定是翔。
　　想到有人来接倪老头了，我睡意全无，挣扎起身，小碧小荷忙上前帮我穿戴梳妆。收拾妥帖，拉开幕帘，见倪老头也已醒来。我对翔点点头，他便转身出去迎客了。
　　当翔领着一位蓝衣青年进来时，我仍旧愣了愣，这云破月蓝衣飘，丰神俊朗，但眼角含冰，冷漠疏离，活脱脱一个酷哥。他一进门立刻便跪倒在倪老头床前：“园主，破月护主来迟，请园主责罚。”倪老头叹了口气：“罢了，一切都是定数。”
　　片刻，云破月抬头道：“园主，回云园静养吧！”这时我才发现云破月面带倦容，较为憔悴，暗想他定是日夜兼程地赶来这里吧。

　　倪老头缓声道：“好，你先下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然后望着我：“丫头，老夫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你。”
　　这时云破月才望了我一眼，便默默退下。翔领着丫头、小厮们陆续退出。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倪老头床前坐下，心里忐忑，不知他要问我什么。
　　倪老头锐利的眼光盯着我很久才开口：“你那天在我床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一头雾水，实在是这几天我叨念的太多了，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只得硬着头皮问：“不知前辈指的是哪一句？”
　　他瞬间变了脸，沉声道：“就是，文儿没有死这句。”
　　“啊！”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当时本就是随便说的，哪知尚在昏迷中的倪老头居然听见记住了，在他如刀的眼光下，我干咳几声，才慢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
　　倪老头勃然大怒：“你敢戏弄老夫！就不怕老夫取你性命？”
　　“我……我……”正要辩解，寒煜推门进来：“倪伯父，一切都是晚辈的不是，一切后果寒煜愿一力承担，请伯父饶了这个无知的丫头吧！”
　　倪老头恼羞成怒:“寒煜，你眼里还有老夫吗？我们两家的帐我自会和你算清楚！我问这小丫头话，与你何干？难道老夫躺在床上就不能奈你何？惹恼了我，我照样踏平你寒云山庄！”
　　眼看他们俩越闹越僵，我立即上前劝道：“倪伯伯，虽然我并不知道倪惠文……呃……惠文兄生死到底如何，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倪老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期盼地望着我：“你凭什么这些断定？”
　　我望着他的眼睛：“我凭的是倪伯伯的一片爱子之心！老天爷一定不会苛刻至此的。”
　　倪老头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沉默片刻，他望着我一字一句说道：“那好，你就把我的文儿，活着找回来！”顿了顿，他补充道：“只要你把他活着给我找回来，你和寒小子冒犯我的事我就可以一笔勾销，否则我要你俩的命来偿！”
　　寒煜急忙上前道：“倪伯父，这怎么行，我亲眼看见……”我及时捂住他的嘴，对倪老头说：“倪伯伯，我答应你，我一定把惠文兄活着带回到你面前！”
　　“珂儿，你……”我打断了寒煜接下来的话，真诚地说：“寒大哥，相信我！”我真的想为这个失去儿子的父亲寻回他心爱的儿子，即使它在旁人看来是不可能的。心怀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寒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出神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转而向倪老头说：“倪伯伯，你的伤还没好，不宜移动，是否再在这住段时间再走？我还想再照顾你一段时间呢！”说完才记起自己其实并未亲手伺候过他，只好心虚地笑了笑。
　　倪老头哼了声：“这不劳你费心了，老夫自有人照顾。你们下去吧！”
　　我苦笑地拉起寒煜往外走，正至门口，只听见背后倪老头的声音：“丫头，我也老了，等不上十年二十年了，三年、三年可好？”
　　我没有转身，答道：“好，就三年！”说完便拉着寒煜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