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一斤染

31、第三十章

　　“启禀王爷，西院里又派人过来了。”
　　“这次又是何事？”
　　方才将下属们呈上来的公文处理完，完颜宗敬还正要喝几口热茶，润一润有些发干的喉咙，不料一边跟着伺候的乌娜，却又是见缝插针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向着自己禀告到。
　　再是忍不住了，完颜宗敬询问的口气里不由得便添了一段不耐烦的意味来。
　　西院里的那位，自打孩子落地之后心心念念的便就只是回他的江南去了。开始的几回完颜宗敬去看他的时候，那人每每还只是口头上倔强，到底身子扎挣不起来，便也就罢了。孰料等到养到了能下地的时分，那人却是越发的肆无忌惮的挑衅起自己来，不但言语神情益发的刻薄，甚而那行动起落之间，都淋漓尽致的透露出不肯再多呆一刻的意思来了。
　　孩子是不足月便落得地，并且还是因着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所以才这么快生出来，因此上不但孩子自身虚弱得紧，就连那母体也都跟着元气大伤。是以帮着那人调理身体的老郎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殷殷嘱咐到，不论如何，这段日子都要顺着那人的意思来，切莫让那人动了气，且更要紧的是甚么生冷寒凉的，都绝对不能让那人沾上了，否则依照那人虚弱的体制，肺痨的病根，算是一辈子都落下了。
　　不能气着了他，又不能让他受了寒受了风，更何况现在外头都已经是十月份的天气，这北方的好几个地方都已经零零星星的下起小雪来了，是以完颜宗敬索性眼一闭，只将那人的事情统统都甩开了手，只当是眼不见为净了。
　　只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是退让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绕不过一个西院去，却又怎么不叫完颜宗敬一听得“西院”二字，便心生恼怒。
　　“回王爷的话，听那边来的婆子们说，好像是小公子病的不轻了，苏公子又是急的六神无主的，所以下人们这才斗胆来惊扰王爷呢。”
　　“哦？甚么叫病的不轻了？”虽则心里面恨死了那人对自己的那一副阴阳怪气不冷不热的态度，而且对于自己的那个病仄仄的、都还不足月的儿子，完颜宗敬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起来，但是不知为何，西院这两个字却偏偏就是跟带了魔力一般的，纵然都腻烦了，可乍一听到，却也还是要忍不住的问上一问。而一听得乌娜说到孩子病了，完颜宗敬端着茶盏的那只手，也是下意识的就跟着顿了一顿，方才还四平八稳的音调也是不自知的便高了几分。
　　“听婆子们的那口气，只怕是打不过今晚去呢！”
　　就算是那人不曾得罪过自己，然而对于不识好歹的瑾瑜，乌娜却是早已经便存了一段不忿的心思了，是以恨屋及乌的，就连他生下的孩儿，别人都是口口声声的小主子小主子的叫得欢畅，乌娜却是从来不肯叫一声的。在乌娜看来，纵然瑾瑜生下的是自家王爷的长子，可王爷却是早晚都要去一个名门闺秀回来的，是以这嫡子的名分，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这孩子头上的。既然嫡子都不是，那却又怎么当得起主子的名号！然而到了此刻这步田地，想到那个孩子也许今晚就要夭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乌娜自也还是忍不住的变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来了，况且王爷对于那人的心思，乌娜一向是看得分明的，是以霎时间就连说话的音调，也都不由得跟着放柔了，放缓了。
　　“甚么？”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所以乌娜的语调纵然怜惜，却也还是淡淡的，然而就是这般清淡的一句话，听在完颜宗敬耳朵里头，却是不啻于平地的一声惊雷了。那个孩子娇娇弱弱的，他的确是不怎的喜欢，可就算再不待见，那也是他的孩子啊，而且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居然，居然……
　　手里端着的茶不自知的便倾了出来，淋到了衣襟之上，但一声大吼过后，双眼冒火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乌娜，完颜宗敬竟是痴傻了一般的，竟尔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然后蓦地想到些甚么，就见完颜宗敬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狠狠一摔，然后整个人也是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径直朝着门口走过去。与此同时，原本等候在门前的两个仆妇，一眼看见完颜宗敬走出门来，也是跟着就围了过来，嘴里头唱喏着笔挺挺的跪了下去。
　　却是根本就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完颜宗敬嘴里也跟着忙不住的吩咐门口候着的夹谷，叫他赶紧的去找一个萨满回来。
　　可是等到夹谷正要转身出去，却又是被身后忽尔停下脚步的完颜宗敬给叫住了。抬手揉揉皱在一起的眉心，又下意识的朝着西院的方向看了两眼，回过神来，像是坚定了心思似也的，满院子的静默里，就听得完颜宗敬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到：“去找萨满的时候，别忘了嘱咐大萨满，让他以本王的名义，在神前贡上两盏长明灯。”
　　完颜宗敬这一句话冲出口，不仅是跟在完颜宗敬身后的乌娜愣住了，就连久经世故精明干练的夹谷一时间也都不由得怔住了。只因此刻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晓得，在大萨满侍奉的神前供上一盏长明灯，究竟意味着甚么。
　　——大萨满侍奉着的神殿，是专门的用来为皇室的成员们祈福消灾的，是以也只有纯粹血统的皇室成员，才能有资格让大萨满来供奉长明灯，并亲自己的进行祷祝。现下西院的那位是个外族人到也就罢了，更况且他的名字就连宗室的牒谱都没有上，可是王爷居然会想到让他们享受皇家的待遇，让大萨满给他们侍奉长明灯，这，这也太随性了吧？
　　须知那长明灯一点起来，可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熄灭了，除非是哪一天主人驾鹤归西了，才能被换下来，可瞧瞧王爷眼下，就连正室都还没有娶呢。
　　一向在主人面前都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生怕是耳朵不好自己听岔了，是以夹谷忍不住的再确认了一遍，“王爷您刚才是说，让大萨满在神前，给苏公子和小公子供上两盏场明灯？”
　　跟着完颜宗敬身后伺候了这么多年来，这情形还是头一次。
　　但完颜宗敬此刻却又已然从新迈开了脚步，“叫你去你就赶紧的去，还罗嗦些甚。”
　　不敢再多嘴一句，夹谷底了个脑袋，连忙匆匆的吩咐人去了。而乌娜纵然惊异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只能跟着完颜宗敬的步伐，风风火火的往着西院里赶过去。而那赶过来报信的两个奶妈子和着完颜宗敬的侍卫一行人一见着了自家主子的脸色，也是连忙的浩浩荡荡的跟在了后头。
　　就这么方才绕过几处回廊，西院的那一扇角门，便也就近在咫尺了。
　　而还正等在门口的那些搓手碾脚的下人们一眼见着了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头的完颜宗敬，也是蜂窝一样的，一下子便炸开了。
　　七嘴八舌的，就听得围上来的人这个哭眼抹泪的哀嚎着到：“王爷您可是来了！”那个哭丧着脸回报到：“王爷您快进去看看吧，屋里头都快要乱了套了。”
　　一直按捺的着的脾性再是忍不住了，一把扯出常年别在腰间的鞭子恶狠狠地一鞭子抽过去，完颜宗敬怒发冲冠的喝道：“统统都给本王让开！”
　　这一鞭子下去，劈出了一条血路！
　　落针可闻的静默之中，完颜宗敬顺着跪在地下的下人们自动分出的一条小道，三步并作两步的进到了门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文的结局会很圆满的，大家放心好了，没看见题目就是月明花满枝吗？月明花满枝，当然是花好月圆，皆大欢喜咯！大家不用担心啦！当然虐还是要虐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