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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


  •   章四

      头一次看到他这样我也愣了,忙反省一下,糟糕,仁宗是庙号,现在可没这个叫法……跳过跳过……得赶紧转开他心思……随手倒了杯茶,要说教就得准备多些茶水,坐下,慢悠悠开口,“小白,若是有日,我去你陷空岛,不惊动任何人,不问自取几样东西离去,你怎么想?”

      原本狐疑看向我的白玉堂猛一挑眉,转而瞪眼,半晌,沉默,眼睑低了下来。

      不错不错,一点就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三宝是开封府的东西,又不是皇宫的。”白玉堂用眼角瞥瞥我,有些不服气,“宫里头不过丢了几瓶酒罢了,如此小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你有这么硬的商贾后台,有独立一方傲然无拘的势力,还有高强来去自如逛皇宫如自家后院的武艺,为君者怎么不忌惮你三分算计你三分呢?这次是取三宝盗御酒,下次呢?会不会担心你又取什么?甚至——动摇国之根本。

      “我没想这么多——”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透剔人儿,水晶一般的心肝,心性直率,虽冷却实在且小小年纪再冷也是有限的,自小有父兄护着,拜了师老头又宝贝得不得了,他向来都是嘴硬心软,待入了江湖,一身武艺超绝,内功更是被老头硬生生养成不逊那些老前辈们自然不虞有险。你虽聪慧敏智颖悟绝伦,短短几年就能把老头功夫学个透,然入世不深,这些曲折心机哪里是你能懂的,庙堂之高诸事深,江湖纷繁尔虞我诈是非多,不是有高强武艺就能傲笑天下,不是有七巧玲珑心就能逍遥江湖,我武艺一般,能头一个出师就是懂分寸,会用心机,而你,十足孩子心性,叫你领会这些岂不真正毁了你。

      江湖是非,庙堂诸事,能游走其中,最主要的是,精、于、计、算、分、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可懂?可能做到?

      “其实……只是想去逗逗猫……谁叫那猫不吭一声就跑去当什么御猫,爷爷那几年的零嘴丹药白喂了不成!”白玉堂咬唇,面上现出几分不甘,低头,沉默片刻。而后,撑开长细的凤目,“是不是,我给猫儿添麻烦了?”

      一愣,看过去。

      黑深幽邃,不辨喜怒。

      叹气,摇头,他才十六,不过是个孩子,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有些茫然。

      “告诉我,师兄。”衣袖被扯一下,回神,昏黄烛光中,黑眸闪着熠熠的光彩,语气凌冽却又带点倔强,“把我应该知道的都告诉我。”

      这样一个玻璃性子人物,怎能染上这尘世种种黑暗污秽,他应该是玉骨雪魄一般人物,但……不着一字,已然叫我承受不起这请求了。

      ……罢了,谁叫我是人家师兄呢……

      好歹,终归算他所选的。

      “不说远的,自当今皇上即位,江湖有多少人入了庙堂?南侠展昭虽年少成名武艺不错,却也当不起第一的称号吧,那么,为何,偏却是他被赐封御猫?”

      而且,猫是平常家庭养的小动物,如果真要有心赐封,不是虎狮豹狼鹰这些猛兽更恰当么?

      好冷,打了个激灵,全身寒毛竖起,这是——杀气?!!

      不容错认,不容忽视,那是如霜刃雪刺,某人独有的杀气,寒意凛冽,森冷逼人。愕然望过去,白玉堂目光沉静,站起来,定定看着前面房门方向,“你的意思,那小皇帝是在算计猫儿!”

      呃,你要这样理解也没问题。

      只是,尚不及答话,门碰的被推开,一个人已经缓步走了进来,无视室内漫溢的寒冷杀气,唇弯眉舒,双眸清淡隽洁,红色官袍干净贴服,一身清朗,慢慢走过来,直直看着白玉堂的眼,一字一顿,不容置疑,“展昭无悔。”

      ……他刚才在门外听多久了,而小白也知道??

      话音刚落,白玉堂眼眸一沉,越发黑邃沉沉,似有不明意味。

      “你、说、无、悔——”语调温柔得叫人全身发寒,双眼对视,一样的雪凝清透,白玉堂缓缓抬手,剑鞘平直指向对方,森煞之气满室凝结,甚至连一呼一吸也带着杀气。

      “好!——”

      “好!!——”

      “好!!!——”

      扬眉,竟然怒极而笑,清浅,淡然,笑不达眼底,笑意如霜,尖锐,冰冷,近在咫尺的手指惨白,青筋爆起,牙齿咬着薄唇,一缕血色刺目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好,小白性子太绝傲,冷烈过甚,容易自伤,正要开口,“老鼠,拔剑!”耳边一声清斥。

      “噔噔噔——”金石相交,剑气四溢,红衣振动,迅疾间两人已是过了数招,人影翩飞,红白交错,叫人眼花缭乱,室内桌椅家具乒乓一一破碎,我不知该为小白全身煞气散去而安心还是为待会小二进门后所见晕倒而无奈。

      幸好,小展出手及时。

      不过,这两只,破坏力如此巨大,就别在这小小斗室打!

      眼前流光一闪,两人已是穿窗而出,一前一后,如惊鸿掠影,树影微动,月色下,清清静静,泠泠透透,片刻,就没了踪影。

      心念电转,忙追了过去——别丢下我,我可没钱赔的=_=

      少年意气势如风,剑挥凌厉疾如电,清冷月色下,两人越战越快,追风剑以快狠戾闻名,自然疾速诡奇,小展的剑法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灵动轻巧,变幻无方,有出尘飘逸之态,加上他身法精妙,疾动灵变,却是势当力敌,看着他们身影交错剑光闪掠,也是一种享受啊。

      绵如春雨断续无边,韧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疾如电闪风过不着痕迹,高手过招确实让人看得心满意足。

      不知过了多久,华美白纱在空中荡出一道弧度,刺,劈,挂,撩,点,截,诸般势用上,落地,剑尖数点星芒,指向地面。展昭静静看着白玉堂半晌,温和一笑,“老鼠,不气了?”收剑回鞘。

      “不是白兄了?”白玉堂瞪过去,挑眉,却快速几步上前伸手紧紧揽过展昭的肩,把头压上去,恨恨骂一句:“笨猫,白兄白兄白兄个不停,再叫,爷爷非好好揍你一顿不可!”勾唇,松了力道。

      “不是猫大人了?”展昭伸手拍过去,扯扯他因刚才一场激斗而散在颊边的发丝,指间黑色曲曲绕着,拨回耳后,“笨老鼠。”

      “你——你——”白玉堂猛的跳起,指着展昭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手扯过展昭的脸,一拉一扯一拍,“哼,小气猫儿爷爷就知道你只会用张无辜猫脸唬人其实里头奸诈……啊——轻些扯疼爷爷了。”

      “疼就好,睚眦必报的老鼠。”

      “你——爷爷是小气!你这猫大方,任由别人算计,什么都不说,什么事都认,什么事都可以忍,可白五爷不行,天上地下,唯心而已,断不容人算计到爷爷头上,也不容人算计你这没心没肺的笨猫!”白玉堂眉一挑,眸底再次凝结如霜阴冷杀意。

      展昭忙伸手按住他,“老鼠你急什么,展某话还没说完。”

      “好,爷爷就听你这笨猫有什么说的。”白玉堂抬头看过去,眸色黯然,是浓浓的委屈,展昭轻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领会到某种默认,白玉堂再次把头压过去,蹭了蹭,略带鼻音,“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就别怪爷爷要啃了你的猫爪。”

      “其实当初在开封府听到旨意要展某入宫见驾,就知道这事不对劲了,只是,包大人是好官,我不能陷他于不义,你可懂?”

      “不懂!爷爷也不要懂!!……只知道你这猫笨死了,明知是圈套也钻进去,被人欺负被人骗,难道你被叫猫多了就真当自己是九命怪猫啊……猫儿,跟爷爷走好不好?”

      “老鼠,展某不想骗你。”展昭无奈,眼里一闪而没的是淡淡委屈。“君影兄说得对,凡事随心,不悔,不伤。得遇仁君,展昭无悔。”声音沉稳,平静,淡然,坚定。

      白玉堂猛然抬头,瞪眼过去,瞪,瞪,瞪——良久,恨恨开口,“你这笨猫!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笨猫——你真是笨死了爷爷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猫。”语音狠戾手上动作却轻和,揽过展昭的肩,眸光看向远远天边,“既然如此,爷爷陪你就是了。”

      “老鼠你——”展昭急了,白玉堂一把捂住他的嘴,冷眸一瞪,“闭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作,爷爷不管你,爷爷要怎么做笨猫也不许管,好不好?好——不——好?”

      展昭伸手拿开捂住自己嘴的手,对视片刻,无奈,苦笑……“笨老鼠——”

      “师兄,说吧,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全部告诉我,包括这猫不肯说的那些。”白玉堂缓缓回头,对着站在树下阴影处的我似笑非笑,恣意张狂,却又自然而然。

      ——青,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毁约的……

      叹气,虽然只是我臆测,然,庙堂之高深可不是我能轻易了解清楚的,只是,难道皇家就真的没料到会有名号之争,一只猫引来一群鼠,甚至还有更多的江湖客,是舍,是取,分化分解离间拉拢结盟结交试探,所有手段都能游刃有余摆弄权势,由此可以重新计量庙堂与江湖间如何共存共处,甚至,借此如何行事。况且,只是赐封一人,却能得到民心,何乐不为呢?包拯之名,万世流芳,民心所向,为君者,如何不会好好把握这样人才。白家豪商陷空侠客自愿递了弱点上来,自此,势必低了几分,而庙堂中,看了此事入了其中的众臣各异,进退不一,江湖上因此而深生波澜,诸事纷繁,还需多加思量。

      而经此一事,君主仁义之名可是四海流传,甚至心高气傲的白玉堂也不得不佩服几分,自愿折翼入了开封——姑且不论事实如何,反正外面流传的就是如此。

      宋仁宗,这子,下得妙。

      两人听罢,半晌无言,良久,展昭微蹙了下眉,正容道,“展某虽无悔,却也不是容人轻易算计了去。这些事,知道与不知道其实都无关紧要,展昭就是展昭,白玉堂亦只是白玉堂。”

      暗暗松口气,果然小展比小白更能看得透这些——只是看得透未必躲得掉也不会用这些,尤其是他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南侠就是南侠,难怪他所用的剑是巨阙,也只有他配得上。幸好,小白在他身边,也幸好,他们是自小知己。不会因此而生分,也不会因一时意气而诀断,纵有些磕碰,慢慢,也能好起来。只是,外人眼里还是——不过,这些也能由着时间一点点改变。

      “笨猫——”

      “笨老鼠——”

      ……

      如此一个时辰后,实在忍不住,吼过去,“笨猫笨老鼠一直不歇口,你们——”生生打了个冷颤,无力,“你们两个好歹也换个词啊。”打个呵欠,直接回客栈。身后传来一连串不喘气的对骂,笨猫坏猫臭猫傻猫木头猫呆猫——笨老鼠坏老鼠臭老鼠傻老鼠木头老鼠呆老鼠——得,算我笨,竟然站在风地里听足整整一个时辰的小孩子吵架。

      不过,笨猫笨老鼠,这倒也是绝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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