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失序》方可方不可

2、他不是陆予

　　婚宴散场，陆沉脚步虚浮由杨特助扶着走出酒店，坐上车，原本醉态到神志迷离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撩起清明的眼，稳稳坐于后座。

　　那根陪同他演戏的道具手杖被随意扔置在一旁。

　　陆沉背靠椅背，扯开禁锢的领结。

　　“弗拉梅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已经顺利入关。”

　　杨特助没能从后视镜中老板淡漠的情绪里揣摩出他的想法，保险起见，他确认：“老板，是回您公寓，还是陆家准备的……”新房两个字没敢说出口。

　　陆沉低头看了眼手机：“回陆家。”

　　陆家宅院，灯火明亮。

　　陆沉刚进屋就被母亲于岚给拦住：“弗拉梅尔那儿我已经松口了，你答应我的也要说到做到。”

　　“自然。”陆沉将脱掉的西装搭在手臂上，垂眸，慢条斯理地把衬衣袖口挽起，“当妈的能用儿子事业要挟来达成目的，做儿子的却做不到言而无信。”

　　于岚唇色发白，语气从刚刚的强硬变得漂浮：“小沉，这事委屈了你，不需要太久的，医院说了最多三个月小予就能醒过来，你……只需要替小予稳住雪青这三个月就可以。”

　　“你们俩是双胞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血脉，现在他昏迷不醒，你当哥哥的肯定也很担心。”于岚看着大儿子缓缓转过来的眼睛，准备好的话突然难以启齿，她眸色闪烁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雪青是小予亲自选的妻子，虽然让你以小予的身份稳住她，但有些事不能过界。”

　　客厅灯忽地跳了一下，男人高大的身影也似乎被印出重影。

　　陆沉平静的目光在这位生他养他的母亲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沉默着越过她上楼。

　　“我让雪青搬到一楼房间了。小予腿脚不便，新房也不该置在二楼。”

　　“随你。”陆沉脚步一顿，径直上二楼回到自己房间。

　　喻青抓紧时间将剪好的视频发给客户，五分钟后，收到对方的确认回复以及结算费用。
　　账户余额+500。

　　喻青高中毕业的暑假自学了剪辑后开始在网上接视频剪辑的单子，陆陆续续几年下来，光是这方面赚的钱就到小几万，这次是临时帮老客户救急，一个小时终稿搞定，对方钱也给的利落。

　　喜滋滋地收完钱，准备再刷会短视频睡觉的喻青突然听到手杖驻在木地板上沉闷的笃笃声。

　　回来了？她以为十二点都没动静今晚大概会直接结束。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沉打开门，看到室内仅亮着一盏暖色落地灯，右边米色的布艺沙发上，一个单薄娇小的人蜷缩在那里，她手臂圈着抱枕，头枕在上面，看起来营养不良的亚麻色头发披散落在身上的粉色睡衣，暖灯下的半张睡颜很是恬静。

　　陆沉收回视线，继续拄着拐杖，缓步走到靠外的床边坐下。

　　沉重的笃笃声渐停。静谧又温馨的新房只剩下二人交错的呼吸声。

　　让陆予的妻子在沙发上睡一晚，似乎并不合适。
　　将她抱回床上更加不合适。

　　笃笃声又起，陆沉按着顷刻就变凉的银质手柄，居高临下注视熟睡的某人。

　　喻青很清楚地感知到手臂被人杵了两下。对，就是杵，她当然知道被什么玩意儿杵了，可她还得装作朦朦胧胧睡得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醒来。

　　喻青那双浅棕的茶眸恰到好处地闪过迷糊、清醒、惊喜，以及要和丈夫共度新婚夜的羞怯。

　　“你回来啦？”

　　“嗯。”

　　“喝了很多酒吗？头疼不疼？”喻青从沙发上下来，体贴地想上前扶住他。

　　男人很利落地后退一步，她的手停在空中。

　　陆沉见人醒了，也没继续同她周旋的想法，转身拄着拐要回床上。

　　喻青害羞带怯的笑在看到他黑色裤管之下行走时略跛的脚踝戛然而止。

　　“陆予。”她轻声叫住他，“我该叫你陆予吗？”

　　马上就要走到床边的男人背影停滞，很快又继续，撑着床沿缓缓坐下，将手杖靠墙放在床边，转过头在昏暗的室内看她。空气好似变得沉闷、静止，工作的空调似乎运行错误，从室内抽走氧气，那种穿着不合身婚纱产生的窒息感又来了。

　　当年那个在阳光底下笑得温和，与人交谈文质彬彬的男人变成熟的同时，也变得更锐利了。

　　喻青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下一秒。

　　“随你。”

　　氧气回归，空气流通，喻青脸有些白，但声音依然镇定且轻柔。

　　“老公。”

　　“什么？”

　　喻青不怕死地走到陆沉同侧的床沿坐下，微低了点头，温婉含笑：“你让我随意叫，我想叫你老公，可以吗？”

　　陆沉从女孩清澈动人饱含期待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严肃的脸，不可否认，他刚刚因女孩的试探惊了一下，可再看她乖巧单纯的模样，陆沉觉得自己多想了，宋家女儿体弱多病，从小养在家里，连大学本科毕业证书都是撒钱撒出来的，是个脑子跟身子一样不顶用的家伙，怎么可能察觉。

　　“还是叫我陆予吧。”

　　“不要。”喻青故作矫情的把尾音拖长，表现出一点被宠爱长大的骄蛮，“叫陆予好生疏的，我们现在是夫妻了，虽然还没有感情，但都是可以培养的，所以以后我叫你老公，你叫我青青，好吗？”

　　陆沉没想过陆予妻子这么难缠。

　　陆沉薄唇轻启，欲开口，唇上多出柔软馨香的一根手指。

　　喻青一脸粉霞：“除了‘随你’能不能说点其他的词语。”

　　“……”陆沉偏了半寸头，远离她作乱的手指，“可以。”

　　喻青柔柔一笑，近距离地把男人整张脸看得认真仔细，他真的没有痣。

　　没有人P图还专门P出一颗多余的痣来，婚纱照上的男人不是他，不久前喻青拿着行李箱到一楼时，曾在大厅远远瞥见一张家庭照，里面有一对男孩，她不确定其中某个男孩额头会不会有颗痣，但几乎能肯定的是，本来要跟宋雪青结婚的男人不是眼前这个。

　　但比起这个，喻青更关注资助她上学的男人是不是眼前这个。

　　“老公。”

　　已经掀开被子进到床里的陆沉眉心不好地一跳。因为处理陆予的事将近半个月没睡好觉，接着又是处理公司紧急事务又是扮演陆予参加婚礼的陆沉已经很累了，现在他似乎又多出一个随时会炸的麻烦。

　　陆沉转头示意两米大床的另一半，倦意沉沉的开口：“已经很晚了，我们家虽然没有新婚第二天敬茶的习惯，但最好早餐不要迟到。”

　　喻青颔首，绕着大床到另一边躺下，轻言细语地打探：“老公，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请教。”

　　陆沉不语，似乎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喻青：“出嫁前我爸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照顾好自己，但我在陆家是用不到这些钱的，我想捐出去，或者定向资助给部分群体，你有没有一些建议给我？”

　　陆沉目露赞色：“你可以直接联系杨特助，他会告诉你不同的流程。”

　　“杨特助？”

　　陆沉面不改色：“就是我大哥的助理。”

　　喻青小嘴张大：“大哥？老公你还有大哥吗？我都不知道，他今晚有没有来呢？”
　　越说越遗憾，越说越自责。
　　“都怪我今晚走得太早了，大哥有没有说我的不是？”

　　床尾的落地灯在喻青上床时已经关掉，室内幽暗一片，陆沉表情复杂地看向她。

　　“老公？”她又软软叫了一声。

　　叫得陆沉头皮紧绷。

　　“他很忙。”陆沉只得说，“你不是要了解捐款的事吗？明天我让杨特助联系你。”

　　“好呀。”两米床实在太大了，喻青想近点跟他说话，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蛄蛹，“不是捐款，是资助，我想定向资助，比如山区孩子呀，老人呀，还有没钱上学的女孩这种。”

　　陆沉：“可以，不同人群有不同的审核流程。”

　　喻青：“老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资助这种类似群体的呢，你还记得你资助的第一个孩子吗？”

　　夜晚令人放下白天的防备，女孩细细柔柔的嗓音如一曲安神的俪歌萦绕在陆沉耳旁，不由地，他眼皮变得沉重，思绪也在困意里发酵变得模糊。

　　“很多年前的事了，资助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没有父母，跟着养母长大的小女孩。”

　　黑暗里，喻青的瞳子绽出光亮来，是她，也是他。

　　陆沉久久没有听到女孩的声音，他放纵自己陷入沉睡。

　　很久过去。

　　安静的室内传来喻青喑哑发涩的嗓音。

　　“老公，圣诞节快乐。”

　　早上，喻青在镜子前站了许久，沙发左边是她自己带来的几件冬装，毛衣冬裙，很漂亮也能保暖，右边是宋雪青的两套服装，贵气小香风，牌子是做梦都不会有的素材。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选择了右边白色的小香风套装。

　　宋雪青，喜白色。

　　刚走到饭厅，陆母于岚便迎上来：“雪青，快来，到我旁边坐。”

　　喻青在过分热情的婆婆面前含羞微笑，礼貌问候两位长辈，又歉意地表示是自己的不是，起晚了。

　　“在这个家，咱不讲究那些俗礼。”于岚笑道，“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
　　“是个乖孩子。”她热切的目光迫不及待落在喻青脸上，握住她的手轻拍，又笑起来，“小予一天到晚想法多，有个安静乖巧的妻子守着他正正好。”

　　“好了。”

　　相比于岚，陆父陆政里态度冷淡许多，“别说那些废话，吃完饭你还有正事要干。”

　　于岚顿时收敛，看了陆政里一眼，又冲儿媳妇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喻青转头找了一圈，小声问：“陆予呢？”
　　于岚刚捏起汤匙的手微滞：“他一早就去画廊了，不用管他，大男人会安排自己的早饭。”

　　喻青乖巧点头应好。

　　陆沉应该是起床直接上班去了。
　　而陆予，原来是画画的，跟宋雪青一个行当。
　　他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陆家铤而走险换人也要坚持举办婚礼。

　　从宋夫人透露的只言片语和陆母对宋雪青的态度，可以断定宋雪青就是他们要的媳妇，可宋雪青和陆予在联姻之前并不认识，还会有什么原因非宋雪青不可呢？难道像韩剧里演的，陆予八字弱，需要找八字互补之人？亦或者，两人早就相识，陆予对宋雪青暗恋之久用情至深，只是宋夫人不知道？

　　喻青脑袋都想疼了。

　　不管怎样，反正陆家需要宋雪青，宋家需要她喻青。
　　需要她，她就有价值，就能拿到钱。

　　吃过饭，于岚领着喻青到厨房让阿姨记下她的饮食偏好和忌讳，带她熟悉陆家庭院每一处位置，陆沉和陆父陆母住在二楼，陆予原本也在二楼，后来三楼打通改为他的画室和阳光房后，他将睡觉的地方也挪了上去。至于腿脚问题，豪宅都是有电梯的。

　　“我记得你也爱画画，以后可以跟小予共用画室，不过今天不行，小予的领地意识很强，去他的领域要经过他同意。虽然三楼阳光房暂时看不了，但外面园林和花圃景致都不错，无聊的时候雪青你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坐坐。”

　　“嗯好，谢谢妈妈。”

　　喻青说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起一看，喻青抬眸看向于岚：“妈妈，我接个电话。”

　　握着震动不休的机身，喻青等到于岚点头才徐徐转身接听电话，接通那一刻，向外的步伐下意识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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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到时候见。”喻青跟医生约好时间，结束电话，回头发现于岚已经不在原地了，她环顾一周，没见有人，站如小葱的身体随即靠向身后的大理石圆柱喘息，低头用力掐了把眉心，将这通电话带来喻青本人的焦虑不安通通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