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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赘婿下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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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虽然知道这里面其中必定有什么不解的谜团,但是在没找到证据之前,多说无益,目前只得就事论事,肯定道:
“回师爷,田螺所呈现的中毒迹象,以及方才验毒的反应,确系砒霜无疑。”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妖女搞的鬼。”田大壮猩红着双眼瞪向黛玉,“自从你来了我们李镇,我就祸事不断。老爷,就是她,是她陷害我。”
黛玉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不识好歹。师爷,我看此人不仅是赌徒,恐怕还是个擅用隐秘手段的下毒高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蒙蔽众人,将毒素预先置于田螺体内。”
“你血口喷人。”田大壮被这指控激得彻底失去理智,猛地从地上窜起来,竟不顾锁链束缚,张牙舞爪地就要扑向黛玉,“我跟你拼了,都是你害的。”
黛玉岂会让他近身,裙裾微动,身形已如轻烟般侧移半步,恰好避开了他那毫无章法的横冲乱撞。
田大壮没捉到人,前方又没有人扶着,只得踉跄着差点摔倒,模样狼狈不堪。
“老爷,青天大老爷。”雪雁见状,心胆俱裂,连滚爬爬地扑到封师爷脚边,不住磕头,哭得撕心裂肺。
“我家丈夫……我家丈夫他是混账,他不是东西。他赌钱,他骗我……可他、可他绝没有胆子下毒杀人。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下毒,他不是自寻死路吗?他再蠢也干不出这种事。求老爷明察,给我们做主。”
小阳也哭着跪倒在姐姐身边,抱住封师爷的腿:“老爷,求求您别抓我姐夫,他不是坏人。”
雪雁此刻心如刀绞,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是对丈夫欺骗、懦弱、败家的无尽失望与怨恨;另一边,却是三年相处积攒下来的、如同家人般的习惯与依赖,以及面对家庭即将分崩离析的巨大恐惧。
如果他真的被定了罪,这个家就完了。我一个人怎么撑得起这个店?怎么养大小阳?往日虽苦,总算有个盼头,如今……如今还有什么?
如今她除了哭泣和哀求,再也做不了别的。
封师爷看着脚下哭作一团的姐弟,听着田大壮不甘的吼叫和王癞子的煽风点火,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何尝不知道田大壮当众下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铁一般的检验结果摆在眼前,田螺含毒是事实,王老爹因此而死也是事实。作为官府中人,他只能依据证据办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休要再胡搅蛮缠,田螺含毒,人因食此螺而亡,这是不争的事实。田大壮作为田螺的养殖者和售卖者,难辞其咎,本师爷依法办事,有何错处?来人,将嫌犯田大壮押回县衙,听候县令大人发落。”
衙役得令,用力架起还在哇哇大哭的田大壮,拖着向外走去。
“雁儿!小阳!我是冤枉的!你们要信我!”田大壮的喊声逐渐远去。
雪雁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拖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光彩。
小阳试图扶起她,她却毫无反应,只是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完了,全完了。没有了大壮,这日子,还怎么过。店没了,人也没了,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雪雁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来的模样,黛玉心中那份前世的主仆之情被触动。
她稳稳地托住雪雁的手臂,“雪雁,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欺你、骗你、甚至可能拖累你至万劫不复的男人,就要放弃自己,放弃这个你一手操持起来的家吗?一个只会在家里耍横、在外惹祸的窝囊废,丢了又何妨?”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雪雁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被戳破依赖的羞愤,扳开黛玉扶着她的手,口不择言地迁怒道:
“是你,都是你来了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你走,我不要你在这里。”
黛玉看着她这副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人、一旦失去便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涌上心头。
但她没有动怒,反倒觉得这样的女子实在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太懂这种感觉了,前世在贾府,她也曾将一颗心牢牢系在宝玉身上,视他为唯一的知己与依靠,那份患得患失,那份求而不得的郁结,最终耗干了她的心血,让她在无尽的泪水与咳喘中凄冷离世。
死过一回才真正明白,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把指望全放在别人身上,就是给了别人伤害你的刀。日子是自己的,脊梁得自己挺直了,才能活得舒坦,活得硬气。
阿真见雪雁非但不领情,还恶语相向,立刻将护在黛玉身侧。
他素来温润的眉眼此刻带着少见的严肃:
“雪雁姑娘,我们理解你骤然失去依靠的恐慌。但心痛,也要看值不值得。你丈夫平日如何待你,你心里清楚。如今他身负命案嫌疑,铁证之下,你不厘清真相,反而将怨气撒在真心帮你的人身上,这便是你的不是了。”
雪雁沉浸在悲伤与恐惧中,执拗道:“我怎么不能说?我家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事实吗?”
阿真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你若认定是我们之过,便拿出证据来。若拿不出,就莫要学那撒泼打滚的做派。这世间万事,拗不过一个‘理’字。你在此哭闹辱骂,除了显得愚昧、寒了帮你的人心,于你丈夫的案情有何益处?你既口口声声说他冤枉,那更该做的,便是擦干眼泪,去为他寻找清白的证据,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
这番话,既是替黛玉不平,也是看在黛玉在意此人的份上,给出的最切实的提点,否者他还真的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小阳原本对自己的姐夫印象就不好,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看在的姐姐的面子上,此刻听了阿真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
他拉住姐姐的衣袖,“姐,阿真哥哥说得对。姐夫这案子一时半会儿也判不下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救他。林姐姐和阿真哥哥是有本事的人,我们为什么不求他们帮忙?光哭有什么用。”
有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劝解,雪雁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怎么能自乱阵脚呢,况且自己本来就不是很伤心,为什么越想就越陷入死胡同里,感觉被鬼迷了眼一般,现在就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雪雁脑中混沌的迷雾。
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脸上火辣辣的。她虽读书不多,却也懂得好歹,知道恩将仇报最是令人不齿。
她用袖子抹了把脸,稳了稳心神,对着黛玉和阿真,深深福了一礼,声音虽还带着哽咽,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林姑娘,阿真公子,真是对不住,刚才是我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请你们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我实在是意识控制不住,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们家。”
看着雪雁终于从崩溃中清醒出来出来,愿意面对现实,黛玉心中早就既往不咎。伸手虚扶了她一下,“无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经历过前世的生死,黛玉早已明白,人生苦短,若事事计较,处处敏感,不过是拿别人的错来折磨自己,最终累心伤身,得不偿失。
做人,就该学着豁达些,怎么舒心怎么活,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雪雁强行打起精神,拉着小阳,将家里那间闲置的厢房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了虽然陈旧却浆洗得清爽的被褥。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夕阳西下。
远处,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院子里,雪雁家饲养的几只麻鸭摇摆着肥硕的身子,嘎嘎地叫着,自觉地排着队从水塘里上来,走向角落的鸭舍。几只土鸡也在咯咯声中,扑棱着翅膀飞上低矮的树枝,准备栖息。
黛玉站在屋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她何曾见过这般生趣的景象。阿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古人诚不我欺。这般光景,倒是比许多繁华之地更让人觉得心安。”
黛玉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流连在那群摇摇摆摆的麻鸭身上,她转身对正在发愣的雪雁道:“雪雁,我看这些家禽甚是有趣,不如今晚喂养它们的活计,交给我和阿真可好?”
雪雁此刻心神不属,闻言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小阳倒是机灵,连忙道:“林姐姐,阿真哥哥,我带你们去,鸭食和鸡食我都拌好啦。”
在小阳的指点下,黛玉和阿真一个撒谷,一个添水,配合虽不熟练,却也有模有样。
鸭群争食,鸡仔啄米。
待喂养完毕,三人回到主屋,却见雪雁正对着冰冷的灶台发呆,脸上满是无措与惶然。
小阳疑惑地问:“姐,怎么了?该做饭了呀。”
雪雁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看着那熟悉的灶台,却是无所适从:“弟弟,姐姐太没用了。我、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生火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