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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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养的几天，盛阳的世界暂时安静了下来。
那日被困的惊悸如同潮水，在最初的猛烈冲击后，渐渐退去，留下的是细碎却持久的沙砾感，硌在心底，不时提醒着那场未竟的演出和随之而来的流言。
陈南南和艾儿霖几乎是天天来报到，变着法子带来各种零食和趣闻，试图驱散好友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黯淡。
这天，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脸上带着解气的兴奋：“阿阳！查清楚了！都查清楚了！”
盛阳正靠在窗边看书，闻声抬起头，午后的阳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是那个蔺欣欣的疯狂追求者！就是原来定下跟她双奏的那个男的！”艾儿霖语速飞快，手舞足蹈，“你入选后把他挤下去了，那家伙因爱生恨又嫉妒你，就趁你不注意，把你引到那个废弃更衣室，从外面动了手脚！妈的，心思真歹毒！”
盛阳静静地听着，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不是意外。
“关键是迟骁！”
“他不知道怎么弄的，把后台那个角落的监控死角、还有那家伙之前鬼鬼祟祟踩点的录像全给挖出来了！证据链做得那叫一个扎实，直接打包送到了学院管理层和学生会纪律委员会，态度强硬，要求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艾儿霖模仿着迟骁可能有的语气，挥了挥拳头：“现在学院那边压力很大，那家伙估计不是开除也得脱层皮。之前那些说你‘临阵脱逃’、‘耍大牌’的闲言碎语，这下可以彻底闭嘴了！”
盛阳垂下眼帘，他没想到迟骁会去做这些。
一种微妙的、温热的暖流，悄然熨帖了心底那几分因无端指责而产生的委屈和凉意。
他并非需要这种形式的正义来证明什么，但迟骁这份不动声色却雷霆万钧的维护，让他无法不触动。
“可惜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准备了那么久。”
陈南南看着他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凑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等你好利索了，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要是那天没走进去就好了。
重返校园，盛阳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注视，但更多的则是善意的问候和鼓励。
迟骁期间来看过他两次，一次带了清淡的粥，一次是几本新出的数学期刊，绝口不提自己背后做的那些事，只是聊聊课业，说说实验室的趣闻。
这天傍晚，盛阳收到迟骁的信息，约他去西杰尔音乐厅，说是有东西给他看。
盛阳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随手套了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搭配一条简单的深色牛仔裤，便出了门。
春日傍晚的风带着康河的水汽和青草的芬芳，吹拂在脸上，温柔而清新。
推开音乐厅侧门，里面一片寂静与昏暗。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
盛阳站在入口处，有些迟疑。
“啪嗒。”
一声轻响，舞台前方的几盏射灯骤然亮起，柔和而精准的光束聚焦在舞台中央，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如同一个小小的、光明的孤岛。
迟骁就站在那束光下。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下身是合身的卡其色长裤，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很日常的穿搭，却因为身处空荡的舞台和聚焦的灯光下，莫名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的青春气息，像是大学里最引人注目的那种学长，干净、帅气，带着一点不张扬的书卷气。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
盛阳看着他，一时忘了动作，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迟骁看着他站在门口光影交界处的样子，微微一笑，然后拿着小提琴，一步步走下舞台，来到盛阳面前。
他停下脚步，做了一个极其优雅、带着旧式绅士气派的邀请手势，微微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盛阳：
“同学，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您合奏一曲呢？”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音乐厅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带着笑意，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盛阳愣住了。
他看着迟骁手中的小提琴，一瞬间，心底那片因遗憾而冻结的角落，仿佛被这束光和这个邀请悄然融化。
他弯起唇角，那笑容干净而明亮，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盈。
“甘之如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
走上舞台，在熟悉的三角钢琴前坐下，盛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懊恼——他穿得太随意了。
与眼前这个拿着小提琴、在灯光下仿佛会发光的迟骁相比，自己这身打扮，似乎配不上这片刻的郑重。
“弹什么？”他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键，抬头问站在钢琴旁的迟骁。
迟骁将小提琴架在肩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闻言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和坦诚：“我就会一首。”他顿了顿，补充道，“练了很久，希望不会拖你后腿。”
《花日》。
一首旋律优美、带着春日盎然生机与淡淡惆怅的经典小品，并不复杂，却极重情感的传递与乐器间的对话。
盛阳有些意外，随即了然。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纷杂的思绪沉淀下来，寻找与这首曲子、与眼前人合奏的感觉。
窗外的天空是柔和的蓝灰色，云层缓慢移动，偶尔透出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
音乐厅高大的窗户没有完全拉上窗帘，能看见外面庭院里初绽的樱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偶尔飘落。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盛阳睁开眼，指尖落下。
清越而温柔的钢琴声流淌出来，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逐渐舒展的欢快，描绘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景象。
他弹奏的《花日》，少了几分原曲中固有的哀愁，多了几分他所特有的、清澈的希望感。
迟骁凝神听着，在钢琴引子结束后，准确地切入。
他的小提琴声响起的那一刻，盛阳微微怔了一下。
迟骁的琴技，确实算不上精湛，但是，他的音准极好，每一个音符都落在正确的位置上。
琴声不像盛阳的钢琴那样流畅华美，却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一股执拗的、想要努力绽放的生命力。
他是在用琴声诉说。
钢琴与小提琴的旋律开始交织。
盛阳敏锐地调整着自己的节奏和力度，去配合、去包容迟骁那稍显稚嫩却情感饱满的琴声。
他们的合奏并不完美，偶尔有细微的错位或迟骁因紧张造成的微小瑕疵，但一种奇妙的和谐却在两人之间流转。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音乐厅内重回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彼此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盛阳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演奏后的兴奋和一丝水光。迟骁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那里面充满了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如释重负，以及难以掩饰的、对盛阳的专注。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不尴尬。
“谢谢。”盛阳率先开口，声音因刚才的投入而略显低哑。
他知道，迟骁做这一切-调查真相、肃清流言、准备这场独一无二的合奏，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一个遗憾，更是为了告诉他：你的努力值得被看见，你的清白不容玷污，你的不安，有人在意并为之扫清。
迟骁自然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他放下小提琴，走到钢琴边，身体微微倚着光滑的琴身，低头看着坐在琴凳上的盛阳。
他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只是做了我想做的，和该做的。”
他顿了顿，目光在盛阳脸上流转，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话锋倏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漫不经心的酸意：
“不过，我听说……某位同学，排练期间，很是绅士风度，经常送搭档回宿舍？”
盛阳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一时间有些懵，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蔺欣欣。
看着迟骁那副明明在意却要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他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顺路而已。”盛阳避重就轻，语气平淡，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不太习惯解释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事情，尤其对象是迟骁。
“哦.”迟骁挑眉，显然不信，身体又压低了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那你也怎么不顺路送送我。”
他的气息拂过盛阳的额发，带着清爽的柠檬清香和一丝演奏后淡淡的体温。
盛阳被他逼得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却发现自己被困在钢琴和迟骁的身体之间。
他抬起眼，对上迟骁那双带着戏谑和探究的深邃眼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有时候练习到很晚，一个女孩子不安全。”盛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一些，但效果不佳。
“哦——”迟骁拖长了尾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眼神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原来是因为‘不安全’。”
他刻意重复着这个词，然后微微偏头，状似无意地提起，“那上次在咖啡厅，陈南南不舒服，你怎么没见他送人家回宿舍？靳明当时可不在。”
这旧账翻得猝不及防，且逻辑清晰，直击要害。
盛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区别对待”。
难道要说，因为陈南南是男生？可迟骁显然不会接受这个答案。或者说，因为当时觉得和蔺欣欣只是纯粹的搭档关系，送一下也无妨？这听起来更像狡辩。
他看着迟骁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窘迫。
“你……”盛阳有些气结，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清亮的眸子，带着点挑衅回视迟骁，“调查得这么清楚，小迟老师，你很闲吗？”
迟骁看着他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反而因为被“逼问”而露出了带着羞恼的生动表情，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
音乐厅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舞台的灯光在他们周围形成一圈温暖的光晕，将两人与外界隔绝。
盛阳随意弹着几个音节，骤然停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在一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