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F.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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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气息悄然浸润，春风吹拂着康河两岸初绽的新绿，也带来了复活节假期的临近。
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这意味着短暂的休憩与旅行，但对于盛阳来说，却意味着一场至关重要的挑战——他与搭档入选了学院复活节音乐会的表演名单，将演绎一首高难度的钢琴与小提琴双奏曲目。
时间骤然变得紧迫起来。
除了日常的微积分、理论物理等繁重课程，盛阳几乎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了音乐练习。
音乐演绎室，成了他除图书馆和教室外最常驻留的地方。厚重的隔音门内，钢琴清越的音符与小提琴婉转的旋律日复一日地交织。
自然而然地，自从迟骁病愈，见面的频率锐减。
偶尔在走廊匆匆一瞥，或是在食堂短暂碰面，盛阳眼下总是带着淡淡的青黑，交谈也多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演出，语气里带着专注和不易察觉的压力。
迟骁同样忙碌，化学工程的实验室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数据和报告，试管与仪器的世界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
起初，迟骁并未多想。
直到某次在学院餐厅，偶然听到几个音乐系的女生兴奋地议论着这次复活节音乐会的看点：
“天啊，很不敢想象那场景！你们知道盛阳那个美女搭档是哪里人吗？”
“谁在乎啊，反正俊男靓女，非常养眼！！”
“我经常看他们从演绎室一起出来，盛阳还送她回宿舍......那可是盛阳诶，我那么大的一个宝宝，我都不敢想原来他也会这么体贴。”
“......”
美女搭档？
他只知道盛阳有个双奏项目，却从未细问过搭档是谁。一股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躁促使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他需要亲眼确认。
那天下午，迟骁提前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赶往音乐演绎楼。
循着隐约的琴声，他来到一间标注着“3号练习室”的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他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挺拔的背影专注而优雅，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舞动。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拉小提琴的女孩。
那女孩确实非常漂亮，是那种典型的、带着艺术气息的东方美人。柔顺的黑发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侧脸线条优美，演奏时神情投入，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微微摆动，与小提琴仿佛融为一体。
她与盛阳并肩而立，钢琴的沉稳与小提琴的飞扬彼此呼应，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迟骁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他看着盛阳偶尔与那女孩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看着他们在乐章间隙低声交流，看着那女孩对盛阳露出欣赏而明媚的笑容……
一种酸涩的、带着无力感的情绪缓慢地弥漫开来，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
即使在能人辈出的剑桥，他依然像一颗自发光的星辰，吸引着无数的目光。教室内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看盛阳的眼神里，分明带着超越搭档之间的欣赏与倾慕。
他没有打扰，默默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实验室的数据和公式似乎都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练习室里那和谐却让他心烦意乱的画面。
直到音乐会前夕，众人都收到了盛阳发来的正式邀请函，地点在剑桥大学的西杰尔音乐厅，一场颇具规格的学院级音乐会。
“终于能亲眼见证咱们阿阳的高光时刻了！”陈南南显得比当事人还兴奋。
靳明揽着陈南南的肩膀，咧嘴一笑：“那是，得去捧场。”
艾儿霖也满是期待：“听说票很抢手呢，盛阳真厉害。”
迟骁看着电子邀请函上印着的节目单：
Piano & Violin Duet
Performed by Yang Sheng & Xinxin Lin
那个女孩的名字清晰地印在那里。他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回复了一个“一定到”。
音乐会当晚，西杰尔音乐厅内座无虚席，衣香鬓影，气氛典雅而隆重。
迟骁一行人按照票号找到了位置，不错的前排座位，显然是盛阳特意留的。
灯光暗下，指挥登场，音乐会按节目单顺序依次进行。
每一个节目结束后，场内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迟骁的目光不时瞟向后台入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终于，报幕员念出了盛阳和他们曲目的名字。聚光灯打向舞台一侧，首先走上台的是那位小提琴女孩，她穿着一身优雅的黑色礼裙，落落大方地向观众鞠躬，然后站定，调整好琴弓。
观众席响起期待的掌声。
然而，几秒钟过去，钢琴前的那张凳子，依旧空着。
掌声渐渐变得稀疏，带上了几分疑惑。小提琴女孩也微微侧头，看向后台方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迟骁的心猛地一沉。
台上的女孩与指挥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指挥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音乐厅内开始响起细微的议论声。陈南南忍不住凑近迟骁，压低声音：“怎么回事？阿阳呢？”
迟骁没有回答，他已经拿出了手机，快速拨打盛阳的电话.......关机。
又过了令人窒息的几分钟，就在观众席的骚动逐渐扩大时，一位工作人员快步上台，与指挥和女孩沟通后，拿起话筒，语气带着歉意宣布：“非常抱歉，由于突发情况，原定的钢琴与小提琴双奏节目，将由另一位钢琴演奏者替代完成，敬请谅解。”
“耍大牌呢？”
“丢下搭档？？”
“早知道不来了...我可是为了盛阳来的。”
台下一片哗然。
替代演出？
盛阳到底怎么了？
迟骁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低声对陈南南说了句“我去找他”，便迅速离席，朝着后台方向快步走去。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盛阳绝不是临阵脱逃的人，他对这次演出投入了多少心血，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后台区域有些混乱，他和那个被工作人员引导着上台的演奏者擦肩而过......
迟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刚才......那人是在对我笑吗？算了，当下找人要紧。
迟骁试图寻找熟悉的面孔，或者直接找到盛阳的休息室、更衣室。
他拦住一个工作人员，急切地询问：“请问盛阳在哪里？就是那个钢琴主演！”
工作人员茫然地摇头：“不清楚，我们也在找他，马上就要上场了却不见人影……”
迟骁的心越来越沉。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逐一排查后台那些标注着表演者名字的小房间。
大部分房间都空着，或者里面是别的表演者。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在走廊最尽头，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旁边，他发现了一扇非常不起眼、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老旧木门。
门上没有标识，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储藏室或者极小的更衣室。他原本已经走过了，却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
他试着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是老旧的门锁出了问题。
他把耳朵贴近门板，屏息凝神。
里面，似乎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像是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盛阳？！”迟骁心脏骤缩，用力拍打着门板，“盛阳！你在里面吗？！”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剧烈颤抖的回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迟……骁……？”
真的是他！
他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门锁的位置踹去！
“砰！砰！”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在几次猛烈的撞击后，门锁崩坏，木门猛地向内弹开！
狭窄、昏暗、布满灰尘的空间映入眼帘。而在角落里，一个身影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还穿着演出用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但此刻那身优雅的礼服看起来只剩脆弱和无助。
“盛阳！”迟骁冲进去，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肩膀。
盛阳猛地抬起头。
那张平日里干净清冷、总是带着淡然神情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双眼也红透了。
他看到迟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忍不住哽咽起来。
泪水无声滑落。
迟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未见过盛阳这个样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我找到你了……”迟骁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和温柔，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那个颤抖不止、冰冷得吓人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盛阳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所有的防备和强撑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死死攥住迟骁背后的衣服，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压抑许久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和哽咽终于破碎地溢了出来。
“怕……好黑……出不去……”他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迟骁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用自己温热的体温熨帖着他冰凉的颤抖，在他耳边不停地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了，门开了，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没事了，没事了……”
怀中人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哭声，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迟骁的神经。
他收紧了手臂，将盛阳更深地圈进自己的庇护之下，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感淹没了他。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让盛阳受一丝伤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阳剧烈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变成了细微的抽噎，但依旧紧紧抓着迟骁，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迟骁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感觉怀里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
他稍微松开一点，低头看着盛阳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低沉而坚定：“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盛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不知道……我换好衣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默一遍谱子……推开这扇门，刚进来，门就在身后……关上了……打不开……”他回想起那一刻被黑暗和禁锢吞噬的绝望，身体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迟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是意外，还是……他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带盛阳离开这里。
“先离开这里，好不好？”他轻声问。
盛阳点了点头，依赖地看着他。
迟骁扶着他站起来，盛阳的腿还有些发软，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迟骁身上。
迟骁直接伸手把他打横抱起来走出这个小房间。
走廊里已经有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盛阳的状态，都吓了一跳。
迟骁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声说：“他需要休息。麻烦通知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找到了，人没事。”
他不知道盛阳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是意外还是人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他，他在他怀里，他是安全的。
他直接带着盛阳，穿过依然回荡着音乐声的音乐厅后台，从侧门离开了西杰尔音乐厅，将身后的喧嚣与疑问统统隔绝。
晚风吹拂着盛阳汗湿的额发，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更紧地贴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迟骁察觉到了，他把盛阳放下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盛阳肩上，然后伸手，紧紧握住了他依旧冰凉的手。
“我送你回去。”迟骁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可靠。
盛阳没有说话。
迟骁半扶半抱着盛阳，刚走出西杰尔音乐厅侧门不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夹杂着惊慌的呼唤便由远及近。
“阿阳！”
“盛阳！”
盛蓝冲在最前面，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惊魂未定。
陈南南和艾儿霖紧跟其后，同样是一脸焦急，靳明则沉着脸护在陈南南身侧。
他们显然是接到工作人员通知后，以最快速度从音乐厅内部或附近赶过来的。
当盛蓝的目光触及被迟骁搀扶着、脸色苍白、眼周红肿、身上还披着迟骁宽大外套的弟弟时，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几步冲上前，几乎是粗暴地从迟骁臂弯里将盛阳一把揽了过去，紧紧、紧紧地抱住，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
“你吓死姐姐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到底怎么回事？！”盛蓝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她上下抚摸着盛阳的后背和手臂，检查他是否安好，“有没有受伤？和姐姐说说话呀！”
盛阳被姐姐紧紧抱着，感受到亲人熟悉的温度和毫不掩饰的担忧，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再次翻涌，鼻尖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无声地滑落。
他回抱住姐姐，把脸埋在她肩上，摇了摇头，哽咽着重复：“……我没事”
“哪个王八蛋干的？！是不是意外？门坏了？”艾儿霖咬牙切齿，拳头都攥紧了。
陈南南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找到就好，人平安最重要。”
迟骁站在一步开外，看着眼前这一幕。盛阳在姐姐怀里，似乎找到了更原始、更安心的依靠，那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后怕依旧残存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里。
迟骁的眉头紧紧锁着。
那个在后台与他擦肩而过的、替代了盛阳上场的演奏者，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巧合，还是……
无数疑问在迟骁脑海中盘旋，像一团乱麻。到嘴边的问题，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被迟骁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盛蓝的情绪稍微平复，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依旧紧紧搂着盛阳的肩膀，转向迟骁，声音还带着哽咽：“迟骁……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他。”
她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沉重的庆幸。
迟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依旧依赖地靠着姐姐的盛阳身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应该的。先送他回去休息吧。”
盛蓝用力点头：“对，对，回家，我们回家。”她扶着盛阳，准备带他离开。
陈南南立刻说：“我们送你们！”
迟骁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方那个略显单薄、需要依靠的身影。
夜色渐深，谁都没想到，一场本该是星光熠熠的音乐会，以一场意想不到的惊魂告终。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F.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