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铠甲，她的蛊》》波吉老师

30、影子的低语

　　地窖内黑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土腥味。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木板的缝隙中透入，勉强勾勒出对面那人模糊的轮廓。
　　“苏姑娘，你不是一直在找，‘鬼枯藤’的另一半吗？”
　　那句话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苏晚的心上。
　　她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张年轻却写满与年龄不符的冷峻的脸，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你……你究竟是谁？！那个小兵……是你伪装的？”
　　“名字不重要。”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你可以叫我‘影’。至于那个身份，只是方便行事的面具之一。”
　　“影？”苏晚咀嚼着这个代号，脑中飞速运转，“你是……将军的人？还是……”她不敢说出另一个名字。
　　“我不是任何明面上的人。”影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只忠于我认为该忠之事。”
　　“那你为何要帮我？又为何知道‘鬼枯藤’？”苏晚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影在黑暗中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我帮你，是因为你做的事，无意中触及了某些人最不想让人触碰的真相。至于‘鬼枯藤’……三年前王爷商队带回‘南七’异药时，我恰好……知道一些事情。”
　　苏晚的呼吸一窒！他果然知道！他甚至直接点出了“王爷”和“南七”！
　　“你知道那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
　　“试药。”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用活人试药。挑选军中犯了重罪的囚徒，或者……某些无足轻重、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深究的边民。记录上那些‘受试者’，从来都不是牲畜。”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冷酷的真相，苏晚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恶心。用活人试药！萧煜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那凌将军他……”
　　“凌将军所中之毒，并非简单的‘南七’配比。”影打断她，语气凝重，“那是更完善，也更阴毒的东西。混合了多种南境奇毒，其性更加隐秘阴寒，能长期潜伏，慢慢侵蚀人的根基，表面却不易察觉，只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剧烈爆发……比如，重伤，或者，情绪极度波动时。”
　　苏晚瞬间想起了凌烨大战后的呕血昏迷，以及得知旧部殉城消息时的毒性发作！全都对上了！
　　“那……地脉紫芝呢？”她急切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它到底是不是解药？”
　　影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地脉紫芝性极温和淳厚，确实能一定程度上中和缓解那种阴寒毒性带来的痛苦和表象，甚至能让人短时间内感觉精力恢复。正因如此，它被加入了最终的毒方之中，作为‘平衡’和‘安抚’的一环，使得毒性更加难以被察觉和诊断。”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它其实是毒方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但它更重要的作用，是‘成瘾’。”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嘲，“长期服用，会让人体产生依赖。一旦停药，体内被压抑的多种毒性会同时失控反噬，比之前猛烈十倍！而且，它会逐渐侵蚀人的神智，让人变得愈发冷硬、多疑、易怒……最终，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轰隆！
　　影的话如同惊雷，在苏晚脑中炸开！她想起了凌烨日渐冰冷的眼神，想起他愈发难以捉摸的情绪，想起自己试药后那莫名的烦躁和渴望……
　　全都对上了！那警告是真的！她竟然一直在亲手给他喂食这种可怕的东西！
　　巨大的悔恨和后怕让她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声音颤抖地问。
　　“因为你看似误打误撞，却可能握着一线破局的关键。”影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格外锐利，“你发现了地脉紫芝的问题，这就是变数。而他们……”他顿了顿，“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今天的刺杀，以及针对你的灭口，都说明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想要尽快清除所有隐患。”
　　“他们？是王爷？”苏晚终于问出了那个名字。
　　影没有直接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将军知道这些吗？”苏晚又问。
　　“将军……或许有所猜测，但他没有证据。而且，他身中剧毒，精力被毒性牵制，很多事力不从心。更重要的是，”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身边的人，并非全都可信。黑云骑也并非铁板一块。”
　　苏晚想起核查屡屡受阻，想起那些“意外”死亡的线索人物，心中了然。萧煜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那你呢？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直接告诉将军？”苏晚质疑道。
　　“我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我的身份，也不能暴露。”影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有些事，需要在阴影中完成。”
　　地窖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苏晚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心中乱成一团。
　　“你刚才说，‘鬼枯藤’的另一半？”她想起影最初的话。
　　“是。”影点头，“当年记录被刻意销毁，但总有人会留下后手。‘鬼枯藤’性烈，需与另一味极罕见的‘赤焰萝’汁液相调和，方能抑制其部分狂暴药性，使其变得‘温和’持久，这才是毒性能够长期潜伏的关键之一。而‘赤焰萝’，只生长在南境烈焰山的火山口附近，极难采集。王爷当年的商队，曾重金秘密购入一批。”
　　赤焰萝！原来缺失的那部分是它！
　　“这……这能证明什么？”苏晚急切地问。
　　“单此一点，不能直接证明什么。”影冷静道，“但这是一个方向。若能找到当年经手此物的具体之人，或者找到剩余的‘赤焰萝’储存之处，或许就能撕开一道口子。将军如今全力彻查军械辎重，或许……可以借此东风，暗中留意此类特殊药材的流向和记录。”
　　他这是在指点她调查的方向！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苏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眼前这个人太过神秘，她无法完全信任。
　　影再次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所有被这阴谋吞噬的无辜者，帮这北境可能因此而溃散的防线。你……只是恰好出现在了关键的位置上。”
　　他的话音落下，地窖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和脚步声，似乎有队伍正在朝这个方向搜索而来！
　　影的身体瞬间绷紧，侧耳倾听片刻，快速道：“他们开始搜营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挪开地窖口的遮挡：“我会设法引开他们。你沿着这个方向，穿过前面的废弃营区，绕回伤兵营附近。小心避开巡逻队！”
　　“等等！”苏晚急忙道，“我回去之后该怎么办？将军若问起……”
　　“今日之事，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将军！”影的语气极其严肃，“至于如何应对，你自己斟酌。记住，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能缓解将军毒性’的医术。保住这个价值，你才能活下去，才有可能做更多事。”
　　说完，他不等苏晚回应，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出地窖，迅速消失在杂乱的阴影中。
　　外面的喧哗声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苏晚不敢耽搁，按照影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废弃的营帐和杂物之间，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今天经历的一切太过惊心动魄，信息量巨大得让她难以消化。影的出现，他的话语，如同在她眼前揭开了一层厚重的迷雾，让她窥见了冰山之下那巨大而恐怖的阴谋一角。
　　地脉紫芝的真相让她悔恨交加，而“赤焰萝”的线索又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回到伤兵营附近时，她已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回去。
　　守卫见她回来，似乎松了口气：“苏姑娘，您可回来了！方才营中似有骚动，加强了巡查，您没事吧？”
　　“无事，只是在库房多找了会儿药材。”苏晚尽量让声音平稳，“将军那边可有事？”
　　“将军仍在帐中处理军务。”守卫答道。
　　苏晚点点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偏帐。她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然而，她刚走到帐门口，一名凌烨的亲兵便迎面走来，神色冷峻：“苏姑娘，将军让你即刻去主帐一趟。”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他发现了什么？还是……那个“影”出了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惶，应道：“是。”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