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梦之夢》文和天

3、不见的公主

　　瑶光殿内，云纱轻拂，玉盏生辉，熏香袅袅勾勒出宁静祥和的轨迹。这里是天帝幼女长幺公主的居所，平日里连风声都带着几分娇憨的慵懒。
　　然而此刻，这种宁静被一种惶恐的死寂取代。
　　一名穿着低等仙奴服饰的小侍女，双手捧着一个描金剔彩的食盒，正浑身发抖地跪在冰凉的白玉地面上。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回……回禀掌殿仙子……奴、奴婢来了三次了……殿内殿外都、都寻遍了……确实……确实不见公主殿下踪影……”
　　被称为掌殿仙子的女子身着淡紫色宫装，面容秀美却此刻煞白如纸。她指尖冰凉，强自镇定地再次扫过空荡荡的云锦软榻、摆放整齐的梳妆玉台，以及那柄被公主嫌弃太重、很少练习此刻却依旧挂在架上的小巧玉枪。
　　“再去找！公主或许只是贪玩，躲到哪个云台花园里去了！”
　　掌殿仙子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惊动了巡逻的天兵吗？”
　　“还、还没有……”小仙奴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奴婢不敢声张……”
　　“废物！”掌殿仙子低声斥了一句，却也不知是在骂谁。她心跳如擂鼓，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仙魂。长幺公主虽然活泼好动，但从未有过不告而别、消失如此之久的情况，尤其还是在她再三叮嘱今日天帝可能会来考较功课后。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殿内每一处。忽然，她视线定格在公主常用的那张紫檀木书案上。
　　案上摊着一本古籍，书页泛黄，显然有些年头。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公主平日涂鸦的宣纸。但吸引掌殿仙子的，是古籍正翻开的那一页，以及旁边一张明显被匆忙绘制、墨迹都未完全干透的草图。
　　她快步上前，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冷凝。
　　那古籍的一页，赫然描绘着一种状如幽兰、叶脉却呈现诡异血色的植物，旁边的古篆标注着三个字——无心兰。
　　而下方的小字注释，更是让她眼前一黑：
　　「无心兰，三万年一现，生于仙灵绝迹、混沌肆虐之地，有淬炼仙魂之奇效……然，其踪缥缈，多见于……无相崖深处。」
　　无相崖！
　　那是天界禁地，是连金仙都不敢轻易踏足的荒芜绝境，公主她……她怎么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掌殿仙子的手颤抖着拿起旁边那张草图，上面稚嫩却认真的笔触，画的正是那株“无心兰”，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小字：“找到送给父帝，他一定高兴！”
　　“完了……”
　　掌殿仙子踉跄一步，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公主根本不是贪玩跑丢。
　　她是……她是偷偷去了无相崖！那个一旦踏入便九死一生的绝地！
　　“快！！”
　　她猛地扭头，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撕裂变调
　　“立刻封锁瑶光殿！任何人不得进出！你——速去禀告卫戍司统领，不……直接禀告天帝陛下！快！！”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小仙奴连滚爬爬地冲出殿门，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瑶光殿内，熏香依旧袅袅，却再无半分宁静，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在无声蔓延。掌殿仙子望着殿外缥缈的云海，只觉得那平日里美不胜收的仙景，此刻都化作了吞噬一切的巨口，冰冷彻骨。
　　九霄云殿，金碧辉煌，万千祥瑞之气盘旋。然而此刻，殿内却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侍立的仙官神将们个个屏息垂首，连最细微的仙器碰撞声都消失无踪，唯有天帝指尖无意识敲击御座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得所有人心头发颤。
　　砰！
　　一声巨响，御座旁以万年温玉雕成的案几瞬间化为齑粉！
　　“一群废物！”
　　天帝的声音不再是以往的威严淡漠，而是蕴含着滔天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猛地站起身，周身磅礴的帝王威压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整个凌霄宝殿都为之震颤，殿外云海翻腾，电蛇乱舞。
　　“偌大一个天界，连一个小公主都看不住！朕养你们何用？！”
　　下方跪倒一片，为首的卫戍司统领冷汗涔涔，头埋得更低。
　　“陛下息怒！臣已派遣所有能调动的天兵，搜查三十六天阙、七十二宝殿，甚至……连一些偏僻的仙苑云台都未曾放过，只是……至今尚无公主消息。”
　　“无相崖呢？！”天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
　　“朕听说，她最后翻阅的典籍，与无相崖有关！”
　　统领身体一僵，硬着头皮回道。
　　“陛下明鉴，无相崖乃天界禁地，混沌之力肆虐，空间裂痕无处不在，寻常天兵根本无法深入探查。臣……臣已派了两名擅长空间术法的金仙前去，但……但尚未有回音。”
　　“废物！都是废物！”天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金芒暴涨，那是极致的愤怒，但若细看，那金芒深处，还藏着一抹被极力压抑的、近乎恐惧的阴影。
　　他的女儿，他最小的、最单纯的孩子，竟然可能去了无相崖！那个他亲手将耻辱和威胁埋葬的地方。
　　长幺会受到伤害吗？那里的空间乱流、混沌煞气，岂是她那点微末修为能抵挡的？一想到女儿可能正在某处受苦，甚至……他的心就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痉挛。
　　但比这担忧更强烈、更冰冷的，是另一种恐惧——
　　秘密！
　　那个被他以最强封印彻底掩埋，绝不能见光的秘密！
　　若是长幺在那里发现了什么……若是她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不！绝不可能！那里的封印是他亲手布下，历经数百年未曾松动，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可是，万一呢？
　　万一那珠子……万一朔华……
　　天帝的指尖瞬间冰凉。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名字，那个人，是他帝王生涯中唯一无法抹去的污点与恐惧。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揭开这个伤疤，尤其是他的女儿
　　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不惜一切代价！
　　天帝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重新覆上冰冷的威严，但那双眼睛里的焦灼与狠厉却无法完全掩盖。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开启巡天镜，监察天界每一寸角落！命北斗司星官立刻推演公主方位！所有闭关的金仙、真君，全部给朕出关去找！”
　　众仙骇然。巡天镜监察万界，消耗巨大，非天地大劫不得轻动；让北斗司推演天帝直系血脉，更是逆天而行，必遭反噬；让所有高阶仙神出动，更是前所未有之令！
　　陛下这次，是真的震怒到极点了。
　　“可是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恐引三界动荡……”一位老牌仙君忍不住出声劝谏。
　　“动荡？”
　　天帝猛地看向他，目光如最锋利的冰刃
　　“朕的女儿不知所踪，可能身陷绝境！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若有谁再敢多言，视同逆党！”
　　森冷的杀意弥漫开来，那仙君脸色一白，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还愣着干什么？！”天帝咆哮
　　“都给朕去找！找不到长幺，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遵旨！”
　　众仙神如蒙大赦，又心惊胆战，慌忙领旨退出大殿，一道道流光急速射向四面八方，整个天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谕令而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忙碌之中。
　　凌霄宝殿很快空荡下来。
　　天帝独自站在高高的御座前，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紧绷。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数百年前施加封印时的力量波动，以及……将那珠子扔进无相崖最深裂缝时的决绝。
　　“长幺……”他低声喃喃，声音里第一次泄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脆弱与恐惧
　　“你千万不能有事……也千万……不要发现父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