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梦之夢》文和天

4、居然……是战神!

　　长幺更慌了，手心全是冷汗，她继续大声道，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一般的小仙！我法力无边！我……我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你……你最好赶紧放我出去，不然等我父皇知道了，定要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见她提到“天帝”，男子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极细微，但很快又归于死水。
　　长幺见他还是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心里更怕，嘴上吹得越发没边。
　　“就……就算是当年那个……那个很厉害的，叫什么……对！朔华！那个战神朔华！他见到本公主也要忌惮三分！你……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跪下求饶！”
　　她把自己听过的最厉害的名字都搬了出来，其实她出生时朔华早已被镇压，关于朔华的传说也成了禁忌，她只是偶尔偷听到零星半点，根本不知其详，只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能唬人。
　　然而，就在“朔华”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轰！
　　整个虚无空间仿佛凝固了。
　　那被锁链贯穿的男子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黑发向两侧滑落，彻底露出了他的面容。
　　苍白，消瘦，却轮廓坚硬如磐石，眉宇间曾有的纵横意气早已被磨蚀殆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但此刻，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露出一种极度复杂、难以形容的神情——有震惊，有荒谬，有一丝极淡的几乎以为是错觉的波澜，但最终，全都化作了……一种近乎嘲讽的、冰冷的玩味。
　　他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看”向了眼前这个吓得脸色发白却强装凶狠的小不点。
　　锁链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沉重冰冷的摩擦声。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长幺几乎要窒息。
　　然后，他再次开口，那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让长幺完全听不懂的、毛骨悚然的意味：
　　“……哦？”
　　“原来……如今的天地，已需要靠你这样的‘法力无边’来让本君……‘忌惮三分’了么？”
　　长幺走上前看清了他。
　　男子身形高大却显得无比落寞。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他穿着一身破损黯淡的玄色战甲，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诉说着无数惨烈的过往。那些暗金色的锁链并非仅仅捆住他，而是如同活物般，一端深深钉入漆黑的晶柱，另一端则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胛、手腕、脚踝……甚至心脏的位置，将他与这冰冷的囚牢融为一体。
　　他周身没有任何仙灵之气，反而弥漫着一股沉寂了万古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荒芜与死寂。
　　长幺吓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那句虚张声势的狠话还在空寂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色厉内荏。
　　然而，预期中的魔物暴怒或嘲讽并未到来。
　　回应她的，是那被锁链贯穿的男子一声极轻极淡、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沧桑与荒谬意味的。
　　“……哦？”
　　以及那句让她完全懵住的反问。
　　长幺的小脑袋瓜一时没转过来。本君？他自称……本君？
　　这个称呼，这种即便沦为阶下囚、浑身被贯穿锁死也磨灭不了的、深入骨髓的威严与孤高……
　　还有他提到“朔华”这个名字时的语气……那不是恐惧，不是轻蔑，而是一种……仿佛听到别人用陌生又可笑的方式谈论自己般的……玩味和嘲弄。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她心脏疯狂跳动的猜想，如同破开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她的脑海。
　　她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害怕了，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一小步，试图在那凌乱的黑发和苍白的脸庞上看得更仔细些。
　　虽然面容被漫长的囚禁岁月磨蚀了锋芒，染上了疲惫与冰冷的死寂，但那轮廓……那眉宇间依稀可辨的、曾睥睨天下的影子……
　　她猛地想起自己在天庭最隐秘的藏书阁角落里，偷偷翻到的那本残破不堪、被明令禁止的《战神纪略》。那书上模糊的插图，那关于他身披玄甲、执枪裂空、于万军中取魔尊首级的记载，曾让她心潮澎湃，偷偷崇拜了许久许久。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守护天界却被父皇讳莫如深、最终不知所踪的战神——朔华？
　　巨大的震惊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之前的恐惧被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晕眩的、难以置信的狂喜。
　　天啊！她竟然见到了活的偶像！虽然这个“活”的状态有点……过于惨烈了。
　　她的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小脸上的凶狠和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光的崇拜和激动得语无伦次
　　“等、等等！你……您……您刚才说……本君？您……您难道是……是是是……朔华战神？！那个一枪荡平魔渊八十万军的朔华战神？！真的是您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也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吹牛说让人家“忌惮三分”的蠢话，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
　　“我……我叫长幺！天帝的女儿！我……我从小就听…呃，偷偷看过您的故事！您是我的偶像！真的！超级崇拜您！”
　　她像是怕对方不信，还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脸颊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与刚才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看着那些穿透他仙体的恐怖锁链，兴奋又迅速被心疼和愤怒取代。
　　“天啊！我父皇他为什么要把您关起来？您不是天界最大的功臣吗？”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她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了眼前的男子是能被如此可怖封印镇压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见到了传说中英雄的激动和为他所遭受待遇的不平。
　　被锁链死死禁锢的朔华，死水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真实的波澜。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吓得发抖放狠话、下一秒就激动得像个见到糖人的小娃娃的天帝幼女，听着她叽叽喳喳、充满崇拜和不平的话语，那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面部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荒谬感更重了。
　　天帝的女儿……崇拜着被他天帝父亲亲手镇压、恨不得其永世不得超生的逆臣？
　　这真是……数百万年来，他听过最可笑，却也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长幺却将这沉默当成了默认，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她看着朔华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锁链，小脸上满是心疼和义愤填膺，甚至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似乎想摸摸那些锁链是不是真的，却又不敢。
　　“战神大人……您……您一定很疼吧？”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带着真切的担忧
　　“您别怕！我……我虽然现在可能打不过把我父皇……但我可以想办法！我认识好多仙君！我……我回去就求父皇放了你！他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她天真地许下根本无法实现的诺言，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真的相信自己能解救这位被囚禁了万古的战神。
　　在这绝对死寂、充满绝望的囚笼里，她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杂质的崇拜与维护，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照了进来。
　　朔华看着她，那双万古寒夜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裂开了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