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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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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荫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远远远远远远没有。
  除夕夜,她掏出手机,终于鼓起勇气,打出一行字。
  陆子荫:在吗?
  陈幼辛:有事?
  陆子荫停了下来。
  她没有发错人,只是脑子一热就发了出去。仔细一想,这是她加了陈幼辛以后第一句话。就在同一块屏幕里,上一条消息是她发的验证信息:我是陆子荫。
  陆子荫:呃,算是。
  春晚开始不久,电视里正欢声笑语地唱歌跳舞。客厅的灯明亮温暖,陆子荫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眼前坐着爷爷奶奶姑妈姑父,还有周晏清。
  周晏清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扯着一团小棉被裹在身上,她也没看春晚,抱着腿玩手机,挂着半只耳机,时不时和电话那头的宋安秋语音。
  陆子荫:会不会打扰你?
  陈幼辛:看你问什么。
  陈幼辛发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包。
  陆子荫:有些想要咨询的问题。
  陆子荫犹犹豫豫挣扎半天,最后挑了“咨询”这样一个堪称滑稽的词。
  陈幼辛:说来听听?
  陆子荫:如果冒犯到你我马上道歉。
  陈幼辛:你先说,我再判断。
  沉默。
  一旁正在打游戏的周晏清抬头,发现陆子荫抱着手机缩成一团,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敲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音游。
  宋安秋:“发什么呆呢!开团了!”
  周晏清回过神,角色已经死了。
  所以她又转过头,陆子荫还在敲字。
  漫长的一分钟又十三秒。
  陆子荫目不斜视的专注只熬出了几个字。
  陆子荫:喜欢上女生怎么办?
  /
  “完蛋了。”
  陆子荫抬起头,周晏清把手机放下,暗下去的游戏界面。陆子荫不怎么打游戏,但看反应,周晏清大概是又死了。
  周晏清也不怎么打游戏,放假的时候偶尔打一打,技术很菜,光是看就能看出来。
  “怎么,看我笑话?”周晏清发现了陆子荫偷偷看她,似笑非笑。
  “没。”陆子荫强装镇定,“我又不打,看不懂。”
  “那你下一个,陪我打。”
  周晏清挤挤表情,抛了个媚眼。
  陆子荫被直接击沉。
  她低头,有消息进来。
  陈幼辛:谁跟你说的?
  陆子荫:可以保密吗?
  陈幼辛:许映欢?
  陆子荫:其实是我那次去浔南街看见你们。
  陈幼辛:那还是有她?
  无论如何都保不下来了。
  陆子荫:嗯。
  陈幼辛:行吧,我之后再找她算账。
  看上去倒没有很生气。
  陆子荫切出去,在列表里找到许映欢。
  陆子荫:对不起。
  许映欢:?
  /
  陆子荫切回来,陈幼辛又发了一条消息。
  陈幼辛:所以,你是发现,你喜欢上女生了?
  陆子荫愣了一下,手停在键盘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敲什么。
  陈幼辛:要不打语音电话?方便吗?
  陆子荫:好。
  然后,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陆子荫若无其事地拿着手机站起来,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去上厕所,她抱着手机,越走越快,最后钻到卧室里。
  关门,没开灯,陆子荫靠在窗边,陈幼辛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月光和烟花的亮光从她脑袋背后照过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把陆子荫的身形勾勒得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陆子荫手里的板子发出黯淡的亮光。
  陈幼辛第一句话:“所以是吗?”
  陆子荫没有马上回答:“我以为你会生气。”
  陈幼辛听上去还在笑:“生什么气?”
  陆子荫:“许映欢泄密,或者觉得我冒犯你,之类的。”
  陆子荫以前又没喜欢过别人,又没喜欢过女生。她不懂。
  陈幼辛:“没事,不算冒犯。”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也不算秘密。只是我没说而已。”
  陆子荫大概能觉察到这之间细微的差别,但陈幼辛没给她细细品味的时间。
  “所以你喜欢上谁了?”
  当头一棒。
  陆子荫:“……”
  寂静的房间里,剩下门外聊天和春晚的声音,还有脑袋背后,时不时有烟花炸响。
  “以防万一,我先问个问题。”陈幼辛。
  “你说。”
  “不是许映欢吧?”
  陆子荫沉默。
  但这次是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无力感就一下子抓住她,把她按在地上摩擦来摩擦去。
  陈幼辛也沉默着等她回答。
  “你应该不认识。”
  “哦哦。”陈幼辛,“你别介意。”
  “没事。”陆子荫犹豫了一下,补充,“但是这事别告诉许映欢。”
  “嗯?”
  陆子荫抿抿嘴,还是说实话:“她认识。”
  她得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哦”。
  “所以,怎么回事?”
  这两年竹阳烟花解禁,但买烟花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陆子荫回过头,甚至能看到没有被烟尘遮住的星星。
  “喂?”
  “啊,抱歉。”陆子荫挠挠脸,“让我先组织一下语言。”
  /
  打完游戏,周晏清和宋安秋发消息聊天,把羽协群里热火朝天的红包雨抛在一边。
  周晏清:你真就打算找我打一晚上游戏?
  宋安秋知道她在说什么。
  宋安秋: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晏清:算我热脸贴冷屁股。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阵子。
  宋安秋:再等两天,冷静一会,我再去道歉。
  周晏清:再等就明年了。
  宋安秋:这叫小别胜新婚!
  周晏清懒得反驳她的歪理,但大概能看出来,宋安秋女士已经从某段莫名其妙陷入又莫名其妙沉溺的关系里又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了。
  好事。
  她看到柜头还摆着陆子荫送她的那本书,她这两天还没怎么看。
  宋安秋:那现在可以聊沈叙吗?
  周晏清:给你一句的机会。
  宋安秋:你回复别人了吗?
  周晏清:马上。
  宋安秋:靠。周晏清你别真打算吊着别人吧。
  宋安秋:我可不记得你是这种人!
  周晏清汗颜。
  周晏清:不是,我真忘了。
  周晏清:我这两天脑子很乱,就忘记回了。
  宋安秋:又怎么了?
  周晏清盯着手机,无意识抬起头,看到了关上的卧室门,门缝里没有光露出来。
  周晏清:跟你说不清楚。
  周晏清:总之,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周晏清划出去,找到了沈叙。上一条记录还是沈叙发的“嗯”。
  周晏清:我没安排,你定时间吧。
  沈叙:好。
  跟着是一个开心的表情包。
  心尖刺痛,或许是负罪感。
  周晏清犹豫半天,挠挠脑袋,却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回。索性手机熄屏。
  为什么要做一件早就知道结果的事情呢。
  “爸,我饿了。”
  /
  “大概就是,我们很久没见,重新见面的时候我情绪很差。她对我很好,很温柔,我也喜欢她陪在旁边。我之前还以为不是什么的,但是后来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就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陆子荫也没有逃过:“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组织了语言,但还是说得一塌糊涂。
  怪不得陆子荫语文不好呢。
  “很久没见,是多久没见?”
  陆子荫沉默作答。
  “懂。秘密。”
  时间一旦太长,就说不出口了。快要十年的分别,陈幼辛若不起疑心,便会觉得她是个偏执狂。
  人说小别胜新婚,但陆子荫别了太久,已经变成干尸一具。
  “你确定是喜欢吗?”陈幼辛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要想清楚。”
  友情,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分清楚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她们这些人。
  不巧,陆子荫是从亲情翻过来的。
  “是。”
  不拖不延,很干脆,就一个字。
  陆子荫当然怀疑过,只当这是美好幻觉,是吊桥效应。她在人生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周晏清,而周晏清正好是个滥好人。
  冷静下来,理性分析,陆子荫有十几种解法,可以得出“放下吧”的结论。
  可她冷静不下来。
  “嗯。”陈幼辛应了一声,问题追杀而来,“你想表白吗?”
  烟花在陆子荫脑袋顶上炸响,混杂着敲门声。
  “你等我一下。”陆子荫低声说,然后转向门外,“怎么了?”
  周晏清推开门,摸黑到开关:“怎么不开灯?”
  白光溢裂,陆子荫瞳孔猛地收缩。
  上一段对话的主角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吃汤圆,你要几个?”
  陆子荫面无表情地回答:“五个。”
  “好。”周晏清点点头,又指了指陆子荫手里发光的小板子,“打电话?”
  “嗯。”
  可周晏清没有追问,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为什么不接着往下问呢?
  连过年和其他人出门玩都要朝自己报备一声,为什么连一句“是谁”都问不出口?
  陆子荫怎么都看不懂周晏清。
  “喂?”
  “啊,我在。”陆子荫把手机拿起来,“我姐问我吃多少汤圆。”
  “哦哦。”
  陈幼辛当然不知道这和她们刚刚对话的主角是同一个人,又转回之前的话题:“所以?”
  “如果我说想呢?”
  陆子荫很狡猾地把答案变成了问题,还加上了一个否定一切的“如果”。
  “如果想,那你就要做好准备。”
  “哪种准备?”
  “拉近关系,让她感觉到你对她有意思。”陈幼辛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再慢慢试探她,靠近她,等气氛到了再表白。”
  陆子荫还没回话,陈幼辛又接着说。
  “还有被拒绝的准备。”
  沉默。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句话把所有的没说出口的全部吃进肚子里,烂掉。
  陈幼辛说了一连串的理论,但她不了解陆子荫的情况。如果她知道,可能就没有那大一堆话了。
  只会剩下一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有些问题没有成为问题,只是因为本身无解。而陆子荫固执地把这道题端了出来,不能怪陈幼辛解题思路不对。
  烟花又炸,流火还没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
  卧室里,书包里,陆子荫的书里,有一片闪闪发光的书签。上面写着:海上月。
  “那如果我说不想呢?”陆子荫开口,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
  沈叙:初五?会不会太早?
  九点,陆子荫电话还没打完,周晏清缩在藤椅上,时不时看一眼卧室,时不时看一眼厨房。
  陆兰新和周珩计划初七一大早就出发,周晏清怕是等不到和他们同路。
  周晏清:不会,我正好就顺便回学校了。
  沈叙:嗯,那就初五,我定好了酒店把地址发给你。
  周晏清:行,麻烦了。
  沈叙:不麻烦不麻烦。
  又有一个消息进来。
  楚严河,羽协会长。和周晏清本来不熟,特别是有宋安秋这么个羽协高层和周晏清关系很好,他和她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们两个能聊上天,也是因为宋安秋。
  楚严河开门见山:宋安秋动作这么快?
  周晏清愣了下:她没跟我商量。
  楚严河:我看我姐表情不对劲,刚进屋打电话去了。
  周晏清眼角抽了抽。
  皇帝陛下这不是很急吗。
  周晏清一时兴起,问楚严河:你说,一见钟情靠谱吗?
  楚严河: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她俩是快靠上了。
  周晏清倒也不是说这件事。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叙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是条语音。
  很短,只有两秒。
  不知道为什么,周晏清不安地看了一眼卧室。那扇紧闭的门,光从门缝里安安静静地流出来,人畜无害地变成了一声——
  “哦。”
  “谢谢。”
  沈叙说。
  /
  一扇漏光的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陈幼辛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说话。
  “看你症状。”
  陆子荫大概能猜到她什么意思:“多重才算重?”
  “你是打算就这么一辈子当朋友,还是慢慢走开,一别两宽?”陈幼辛说,“取决于你到底想和她变成什么关系。”
  朋友。爱人。路人。
  陆子荫想说都不是。她和周晏清只是姐妹。没有血缘关系,但偏偏就是姐妹。
  走不开就当不成路人,也不能算朋友。
  糟糕透顶。
  “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她委婉地说,“保持现状。”
  烟花越来越吵,陆子荫知道她已经没话能接着说了。
  也许不是咨询,她用错词了。毕竟更像诉苦。
  陆子荫大概猜到了陈幼辛会是什么反应,但陈幼辛的下一句话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你为什么喜欢上了这种人?”语气哭笑不得。
  陆子荫也想知道。
  摊开来,展平说。你为什么喜欢上了这种逃不掉忘不掉走不近还碰不得的人。
  造孽。
  门被敲响,有人想从门的那头闯进来。
  陆子荫看着那扇门和缝隙里的光。期待着它被推开,渴望着它被推开,畏惧着它被推开。
  直到它真的被推开。
  包裹着陆子荫的世界习惯性崩塌。
  周晏清:“啊,抱歉我忘了。你还在打电话吗?”
  凶手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汤圆。
  陆子荫摇摇头,对电话那头说:“那就这样吧,谢谢。”
  陈幼辛知道她聊不下去了,所以也很明事理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陆子荫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周晏清出了门。卧室的灯关上。
  刚出门周晏清就揉了揉陆子荫的脑袋,把温热的碗塞进陆子荫手里。深冬,陆子荫发凉的手指被温暖融化。
  她犹疑着抬起头,脸又被周晏清搓了搓。
  还来不及脸红,陆子荫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还有发红的眼眶,荡漾的双眸。
  原来她快哭了。陆子荫自己都是才知道。但她脑子里全是三个字。
  完蛋了。
  陆子荫看向周晏清,后者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准备走远。
  走出一步,还没有一步。
  陆子荫一把抓住周晏清的袖子。周晏清没料到,被拽着往她的方向滑了几步。
  视线盲区,没人看见她们两个。靠得很近。
  仿佛只有在意识到之后,陆子荫的声音才染上了哭腔。
  “你不问我?”
  不问我原因,不问我心事。
  就像姐姐一样,只知道泛滥的安慰。
  是你说让我可以一直依赖你,可现在却一个字都不说?
  陆子荫好想给周晏清颁个奖夸她尊重他人隐私。
  才不要。
  可周晏清眨眨眼,苦笑说:“那你告诉我?”
  沉默。
  持续了很久。很久。
  陆子荫用尽全身力气抽鼻子,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