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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暗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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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沉摔门而去后,别墅二楼陷入了死寂。温凡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许久未动,像一尊被抽空了力气的雕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被拒绝的、代表着“明路”的合约草案,冰凉的纸张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心脏在经历过短暂的激烈抗争后,陷入一种疲惫的麻木。拒绝靳沉,意味着他亲手斩断了一条看似铺满鲜花的捷径,也意味着他可能将面对这个男人滔天权势所带来的、未知的风暴。封杀?雪藏?还是更甚?他不知道,也不愿去细想。此刻,他只觉得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身心俱疲的累。
他缓缓滑躺下去,拉高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在窗帘上,勾勒出模糊的光影,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冰冷和茫然。
这一夜,温凡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支离破碎。一会儿是靳沉那双盛满怒火与复杂情绪的眼睛,一会儿是《逆光》片场刺眼的灯光和导演喊“Cut”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宋清羽站在油画旁温润浅笑的画面……最后,所有的画面都碎裂开来,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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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靳沉没有再出现在温凡面前,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无处不在。周管家送餐时的欲言又止,别墅里其他佣人小心翼翼、不敢与他多言的态度,都清晰地昭示着男主人的不悦和这座华丽牢笼的森严等级。
温凡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或者说监控)下,逐渐康复。肺炎得到控制,高烧退去,只是咳嗽还偶尔纠缠。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那本《逆光》的剧本,或者对着窗外发呆。他试图联系张导或者林小川,却发现手机信号时好时坏,网络也经常断连。他心里清楚,这恐怕也是靳沉的手段之一——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
这种被软禁的感觉,比身体的病痛更让他感到窒息。他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关在镶金嵌玉笼子里的鸟,连仰望天空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尝试过走出房间,想到花园里透透气,却被周管家委婉而坚定地拦住了。“温先生,您身体还没完全好,外面风大,靳先生吩咐了,让您好好在房间休养。”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温凡看着周管家那张刻板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不再坚持,默默地退回了房间。反抗需要力量,而他现在,连推开一扇门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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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靳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靳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他手中拿着一份关于《逆光》剧组的近期报告。报告显示,因为温凡的意外病倒,剧组拍摄进度受到不小影响,张导虽然没说什么,但制片方已经颇有微词。同时,报告也附上了一些温凡在剧组的表现评价,包括张导对他“有灵气、肯吃苦”的认可,以及那场雨戏中令人惊艳的片段描述。
靳沉的目光在“有灵气、肯吃苦”那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温凡在雨中那双绝望又倔强的眼睛,以及他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却依旧不肯服软的模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是恼怒,是不解,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将报告扔回桌上。他不懂,为什么温凡宁愿在底层摸爬滚打、遍体鳞伤,也不肯接受他提供的、唾手可得的优渥生活和光明前途?那个小演员,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所谓的“靠自己”,就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还有那个吻……那个失控的、粗暴的吻。每当想起,靳沉的心绪就更加混乱。他试图将那归结为一时愤怒下的失控,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却在质疑——真的……只是愤怒吗?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秘书汇报:“靳总,宋先生的主治医生来电,想跟您沟通一下宋先生近期的治疗方案。”
靳沉的思绪被打断,他揉了揉眉心,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峻:“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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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凡发现,禁锢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在他病愈后第三天,周管家送来了一部新的手机和一张SIM卡,语气依旧平板:“温先生,靳先生吩咐,这是给您的新手机,方便您与外界联系。网络也已经恢复。”
温凡有些意外地接过手机,没有立刻说话。他打开手机,信号满格,网络畅通。他第一时间给张导发了条信息道歉,并询问剧组情况。
张导很快回复,语气还算平和,让他安心养病,剧组这边会调整进度等他回来,并告诉他《逆光》的后期制作已经启动,有些补拍镜头可能需要他之后配合。
接着,林小川的信息也轰炸了过来,满是担忧和询问他这几天失联的原因。温凡简单解释自己生病了,现在在休养,含糊地带过了地点。
做完这一切,温凡握着这部崭新的手机,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更加警惕。靳沉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再给点甜头?还是说,他改变了策略,试图用这种怀柔的方式让他屈服?
他猜不透那个男人的心思,也不想再去猜。他只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自己的战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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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温凡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他再次向周管家提出想要离开别墅,返回剧组。
这一次,周管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温先生,靳先生吩咐,如果您身体无恙了,可以离开。不过,他希望您离开前,能和他见一面。”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温凡心里一沉,知道这场面对无可避免。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什么时候?”
“靳先生晚上会回来用餐。”周管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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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温凡下楼来到餐厅。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菜肴,却只放了两副餐具。靳沉还没有到。
温凡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着。餐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像即将迎接一场审判。
过了一会儿,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靳沉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些许商场的凌厉,但周身那股冷峻的气场依旧不容忽视。他的目光落在温凡身上,深邃难辨,看不出情绪。
他在主位坐下,周管家示意佣人开始上菜。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温凡食不知味,机械地吃着东西,等待着靳沉开口。
直到用餐接近尾声,靳沉才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温凡:“身体都好了?”
“好了。谢谢靳先生关心。”温凡放下筷子,迎上他的目光,语气疏离而客套。
靳沉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话锋却是一转:“《逆光》的剧本,我看过了。”
温凡微微一怔,有些意外。靳沉会去看他那个“破戏”的剧本?
“林野这个角色,不错。”靳沉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有血性,有挣扎。演好了,确实能让人记住。”
温凡更加疑惑了,靳沉这是在……肯定他?
“不过,”靳沉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演戏是条辛苦路,尤其是想靠自己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光有拼劲和灵气,还不够。你需要资源,需要人脉,需要避开很多看不见的陷阱。”
他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温凡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以为靳沉会直接放他走,或者继续用强权压迫,没想到却是这种……看似理性的分析?
“我知道前路艰难。”温凡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好是坏,我都认。”
靳沉盯着他,看了他很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流涌动。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既然你坚持,”靳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那就随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凡,眼神复杂:“你可以走了。周姨会安排车送你回去。至于那份合约……”他顿了顿,“就当我没有提过。”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温凡一个人,对着满桌未吃完的菜肴,心情复杂难言。
这就……结束了?靳沉竟然如此轻易地放他走了?没有为难,没有威胁,甚至……没有再提那个吻,那份合约?
这突如其来的“放手”,反而让温凡感到一丝不真实和莫名的……空落。他甩甩头,驱散这荒谬的感觉。能离开就好,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这间奢华却冰冷的餐厅一眼,快步上楼,拿起自己早已收拾好的、简单的行李,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周管家已经等在门口,神色一如既往:“温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谢谢周姨这些天的照顾。”温凡礼貌地道谢,语气真诚。
周管家看着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惋惜,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温先生,保重。”
坐进离开别墅的车里,温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那座困了他许久的华丽牢笼在视野中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积压的郁气都吐出来。
自由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喜悦,反而像是压上了一块更沉的石头?靳沉最后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和他突如其来的放手,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他和靳沉之间,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了结。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更严峻的挑战,和更复杂的纠葛。
但无论如何,他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他必须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