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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临 ...

  •   《逆光》的拍摄接近尾声,温凡几乎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燃烧在片场。林野这个角色像是长在了他身上,那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狠劲,与他自己当下的心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演得越发投入,甚至有些时候,张导喊了“Cut”,他仍需要几分钟才能从那种压抑而亢奋的情绪里抽离。

      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他靠着意志力强撑着。他不敢停下来,仿佛一旦松懈,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靳沉、关于那个混乱夜晚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拒绝了陈明远安排的杂志专访,理由是需要专注拍戏,实际上是他本能地对陈明远那种过于精明的算计感到不适。他只想靠这部戏,堂堂正正地站稳脚跟。

      然而,身体终究不是铁打的。这天傍晚,拍完最后一场林野在雨中与命运嘶吼对抗的重头戏后,温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浸透了戏服。他强撑着没有当场倒下,跟导演和工作人员道了辛苦,才脚步虚浮地走向化妆间。

      刚走到门口,眼前便是一黑,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门框,才勉强没有栽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耳边嗡嗡作响,片场嘈杂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凡哥?你没事吧?”一个同组的小演员看到他脸色煞白,关心地问道。

      “没……没事,有点累。”温凡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摇了摇头。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回那个简陋的旅馆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像是被撕裂般疼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高烧,似乎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比上一次更加凶猛。

      意识开始涣散,他挣扎着想要爬到床边拿手机,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块潮湿发霉的污渍,像一朵绝望的花。

      ---

      靳沉接到电话时,正在听下属汇报一个并购案的进展。当那个陌生的、属于《逆光》剧组生活制片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并传来温凡再次昏倒、情况似乎比上次更严重的消息时,他手中的金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光洁的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高管都惊愕地看着他们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总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近乎失态的慌乱。

      靳沉甚至没有对中断的会议做出任何解释,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抓起手机和车钥匙,丢下一句“会议暂停”,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会议室,留下满屋子面相觑的下属。

      一路上,他几乎将车速提到了极限,闯了好几个红灯。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不知死活的小演员!

      愤怒、担忧、焦躁,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想起温凡离开医院时那决绝而脆弱的背影,想起他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那个失控的吻……一种强烈的、失控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

      他不能再让温凡待在那个见鬼的剧组,待在那种糟糕的环境里!这一次,他必须把他带回来,牢牢地控制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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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凡是在一阵颠簸中恢复些许意识的。他感觉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着,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而冷冽的雪松气息。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靳沉紧绷的下颌线和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是梦吗?还是……他又落入了这个男人的掌控?

      他想挣扎,想质问,但身体软得如同一滩烂泥,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困难。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他只能无力地靠在靳沉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深渊。

      再次有意识时,他感觉到冰凉的酒精棉球擦拭过他的额头和脖颈,带来短暂的清醒。他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在低声交谈,似乎是医生。

      “……高烧40度,急性肺炎加重,伴有轻微脱水……需要立刻住院治疗,进行抗感染和补液支持……”

      “用最好的药,安排最好的病房。”这是靳沉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某种情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转移到了一张柔软而宽敞的床上,有针头再次刺入他的血管。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带来一丝舒缓,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虚弱和不受控制。

      他努力聚焦视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不是医院那个VIP病房,而是……别墅,他在别墅二楼的那个房间。他竟然又被带回了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因为药物而升起的一丝昏沉。他猛地想要坐起来,却因为眩晕和无力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动!”靳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温凡侧过头,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靳沉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异常深邃,里面翻涌着温凡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愠怒,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你……你又把我带回来……做什么?”温凡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靳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俯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了一根吸管,递到他嘴边:“喝水。”

      温凡别过头,拒绝了他的靠近。“回答我……靳沉……”他固执地重复,尽管虚弱,眼神里却重新燃起了抗拒的火焰。

      靳沉举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温凡因为高烧而潮红却写满倔强的脸,看着他那双与自己记忆深处某个人相似、此刻却燃烧着完全不同火焰的眼睛,心底那股无名火再次窜起,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

      “因为你不会照顾自己!”靳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因为你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因为我不想下次接到电话,是通知我去给你收尸!”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温凡的心上,也抽打在他自己的理智上。

      温凡被他话里的狠厉和某种近乎诅咒的意味震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靳沉,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让他蜷缩起身体,痛苦不堪。

      靳沉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怒气被一种更深的烦躁和无力取代。他强行将吸管凑到温凡嘴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喝水!如果你还想活着演完你那部破戏,就给我乖乖配合治疗!”

      也许是“破戏”两个字刺激到了温凡,也许是他真的渴求那一点水分,他最终还是就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水流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喝完水,温凡重新瘫软在枕头上,闭上眼,不再看靳沉。拒绝交流,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出的、无力的反抗。

      靳沉看着他又恢复了一副拒绝姿态的模样,胸口堵得发慌。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质问,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小演员面前,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掌控力正在一次次地失效。

      他沉默地站在床边,看了温凡很久,直到医生进来再次检查,他才转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却并没有吸,只是任由烟雾在指间缭绕,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

      ---

      接下来的几天,温凡在药物和靳沉近乎强制的“照顾”下,高烧渐渐退去,肺炎也得到了控制。但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配合治疗和进食,他几乎不和靳沉说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窗外发呆,或者闭眼假寐。

      别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管家依旧尽职尽责,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宋清羽似乎不在别墅里,温凡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动静,这让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靳沉将他带回来,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生病?

      他不相信。

      这天,温凡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可以下床走动了。他走出房间,想到楼下花园里透透气。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靳沉讲电话的声音,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温和与……小心翼翼?

      “嗯,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医生说了,需要静养……我这边有点事,处理完就过去看你……”

      温凡的脚步顿住了。他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是宋清羽。所以,靳沉在照顾他的同时,也并没有放下他的白月光。那他把自己这个“替身”强行带回来,困在这里,又算什么?一个生病时需要就近看管的、比较新鲜的玩具?

      一股冰冷的自嘲和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默默地退回房间,关上了门。原来,即使离开了那个名义上的“替身”身份,他依然无法摆脱这种可笑的、作为影子和备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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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靳沉推开了温凡的房门。温凡正靠在床头看书,是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逆光》剧本。听到动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靳沉走到床边,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的被子上。

      温凡的目光终于从剧本上移开,落在那份文件上。是一份新的合约草案,标题是“演艺经纪与资源支持协议”,甲方是靳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影视文化公司。

      “这是什么意思?”温凡抬起眼,看向靳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签了它。”靳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逆光》之后,靳氏会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和团队,保证你在演艺道路上的发展。条件,你可以看,不会亏待你。”

      温凡拿起那份合约,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条款确实优厚得惊人,远超陈明远能提供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多一线演员都梦寐以求的。资源、团队、资金支持……靳沉这是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将他牢牢地绑在身边?

      他合上合约,轻轻地放回床上,抬起眼,直视着靳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靳总,您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更大的甜枣?”

      靳沉的脸色沉了下来:“温凡,我在给你指一条明路。靠着陈明远那种人,或者你自己在底层挣扎,你能走多远?”

      “能走多远,是我的事。”温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就算前路是悬崖,我也宁愿自己跳下去,而不是被人牵着绳子,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在您铺好的、不知道通往何方的‘明路’上。”

      他顿了顿,看着靳沉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您的‘照顾’和‘好意’,我承受不起。这份合约,我不会签。”

      空气仿佛凝固了。靳沉死死地盯着温凡,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没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温凡依然如此倔强,如此……不识抬举!

      “好,很好。”靳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温凡,你真是好样的!”

      他猛地转身,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震得温凡耳膜发疼。

      温凡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上,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房门,许久,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靠在了床头。

      拒绝了靳沉,意味着他可能将面临这个权势滔天男人的封杀和报复。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但是,他宁愿在风雨中踉跄独行,也不要再回到那个以爱为名、实为囚笼的虚假温情里。

      这一次,他必须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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