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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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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北轩撞开病房门的巨响,像是砸碎了某种虚假的平静。
他冲进来,带着一身楼下的风尘和急切,胸口剧烈起伏,猩红的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了轮椅上那个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人。
“锦舟!”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不容错辨的恐慌和痛楚,几步就跨到了言锦舟面前,几乎是踉跄着单膝跪倒在他轮椅前,想要碰他,又不敢,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
言锦舟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纪北轩放大焦急的脸。那些汹涌而至的记忆碎片,温柔的、紧张的、绝望的,每一个画面里都有这张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又狠狠揉捏,痛得他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对…对不起……”言锦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愧疚,“我忘了…我怎么会忘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似乎想碰碰纪北轩的脸,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虚幻的梦魇。
“别说了…不是你的错…不是……”纪北轩猛地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滚烫的眼泪终于失控地砸落,混合着言锦舟指尖的冰凉,“你想起来就好…想起来了就好……”
他语无伦次,只是重复着,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救赎。
那根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在看到言锦舟眼泪的这一刻,彻底崩断。他再也无法维持那该死的“战友”距离,无法再压抑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感情。
江亦辰被彻底晾在了一边,像个蹩脚的多余布景。他看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幕,看着言锦舟眼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全然的崩溃和依恋,看着纪北轩那副失而复得、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的模样,脸色从惨白逐渐变得铁青,最后扭曲成一团难堪的愤怒和嫉恨。
“想起来?”江亦辰猛地拔高声音,尖刻地打断了这几乎容不下任何外人的氛围,“想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让他失望、怎么让他受伤、怎么逼得他不得不忘记你的吗纪北轩?!”
这话恶毒得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两人最痛的地方。
言锦舟浑身一颤,迷茫地看向江亦辰,又看向纪北轩。某些不那么愉快的、被痛苦覆盖的记忆边缘似乎开始翻涌。
纪北轩的身体猛地僵住,握着言锦舟的手下意识收紧,脸色瞬间褪得比言锦舟还要白。他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所有的激动和失态都在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无声的默认。
江亦辰捕捉到他情绪的溃败,像是抓住了反击的武器,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你怎么不敢说了?啊?你不是盼着他想起来吗?那你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当初做了什么‘好事’!告诉他你凭什么现在又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够了!”谢辰怒吼着冲进来,一把揪住江亦辰的衣领,“江亦辰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我说错了吗?!”江亦辰用力甩开他,指着纪北轩,眼睛赤红地瞪着言锦舟,“锦舟!你好好想想!你当初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宁可忘了所有也不愿意再记得他!如果不是他伤你至深,你怎么会……”
“闭嘴!”
一声虚弱却尖利的呵斥,出自言锦舟之口。
他喘着气,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他顾不上了。他看着江亦辰,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审视和巨大的失望:“亦辰……你……你一直在骗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
那些被刻意引导的模糊,那些被巧妙带偏的关注,那些看似关心实则隔离的话语……此刻串联起来,清晰得残忍。
江亦辰被他眼中的失望刺得一噎,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言锦舟不再看他,目光转回跪在面前的纪北轩身上。纪北轩低着头,肩膀垮塌,整个人被一种浓重的绝望和自卑笼罩着,仿佛江亦辰的每一句话都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连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言锦舟的心疼得厉害,比枪伤还要疼。
他忘了过去,忘了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起了那双眼睛里的深情,想起了星空下那个拥抱的温度,想起了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扑向他的本能……还有此刻,这个男人近乎卑微的痛苦。
这绝不是一个“伤害者”该有的样子。
他挣扎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坚定地,反握住了纪北轩那双布满厚茧和伤痕、此刻冰冷无比的大手。
纪北轩浑身剧震,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震动。
言锦舟看着他,泪水依旧不停地滚落,声音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柔软和坚定,虽然微弱,却掷地有声:
“我想自己弄明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灰败的江亦辰和焦急的谢辰,最后重新定格在纪北轩脸上。
“你们都出去。”
“锦舟!”江亦辰失声。
“出去!”言锦舟重复道,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和疲惫。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从这片混乱中,凭着自己的心,去找到答案。
纪北轩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虔诚地,松开了言锦舟的手,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孤寂。
谢辰狠狠瞪了江亦辰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江亦辰站在原地,看着言锦舟拒绝再看向他的侧脸,意识到,他彻底出局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狼狈地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言锦舟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和未干的泪痕上。他疲惫地闭上眼,任由记忆的潮水和情感的漩涡将他淹没。
寂静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自己紊乱的心跳。
他不知道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楼下的那个人,那个沉默地、固执地守着他的人,那个被他忘了却依旧本能地去保护的人……
是他心口所有疼痛的来源。
也是唯一能止住这疼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