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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反驳无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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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依旧是那股冷冽的雪松木气息,但似乎比昨晚更沉静一些,少了些咄咄逼人的侵略性,更像是这片空间里自然沉淀下来的底色。
萧烬站在门内,已经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目光落在夏祈安身上,看到他脸上那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怒气,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进来。”他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平淡。
夏祈安绷着脸,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换鞋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僵硬的劲儿。他打定主意,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他也绝不主动说一句话,绝不露出一点破绽!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音量调得很低,成了背景里模糊的白噪音。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还有……几盒药?
夏祈安的视线下意识地在那几盒药上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缓解肌肉疲劳和安神的药物。
萧烬没理会他,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随意换着台,最后停在一个音乐频道上。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出来,稍稍冲淡了空气中那令人紧张的沉默。
夏祈安站在原地,有点无所适从。他预想了各种情况,甚至做好了再次被逼到沙发角落的准备,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和平”的场面。
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离萧烬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抱着胳膊,警惕地观察着对方。
萧烬似乎完全没在意他的戒备,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打着膝盖。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那股平日里迫人的气场也收敛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了十几分钟。
夏祈安从一开始的全神戒备,到后来的疑惑,再到最后……甚至开始有点犯困。高强度工作一天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混合着室内适宜的温度和舒缓的音乐,像温柔的潮水般拍打着他的意识。
他强撑着瞪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但眼皮却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
就在他差点一头栽倒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萧烬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困了就去客房睡。”
夏祈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坐直身体,脸上有点挂不住:“谁、谁困了!我不困!”
萧烬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他强撑着的脸上扫过,落在他因为犯困而泛出水光的眼角,停顿了两秒,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转回头去看电视。
那一声“嗯”,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嘲讽?
夏祈安气得暗自磨牙,睡意倒是被驱散了不少。他偷偷打量着萧烬的侧影,忽然注意到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手腕处,似乎贴着一块淡淡的膏药贴。
他受伤了?还是……旧伤?
没等他细想,萧烬忽然站起身。
夏祈安立刻又绷紧了神经。
却见萧烬只是走到厨房的岛台边,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水,然后又从旁边的水果篮里拿了一个……橙子?他走回来,将橙子扔给夏祈安。
夏祈安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脸懵地看着手里圆滚滚的橙子,又看看萧烬。
“……干嘛?”他迟疑地问。
“补充维C。”萧烬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语气理所当然,“脸色太差。”
夏祈安:“……”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橙子,心情复杂。这算是什么?打一巴掌之后的关怀?还是投喂宠物的即兴行为?
但他确实一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胃里空得有点难受。橙子清新的香气钻入鼻尖,勾起了些许食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开始剥橙子。指甲掐进橙皮,溅出细微的汁液,清新的果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稍稍中和了那冷冽的雪松味。
他掰下一瓣橙肉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和胃部的空虚感。
萧烬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吃橙子,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言语更让夏祈安感到不自在。他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只想赶紧吃完结束这诡异的氛围。
吃完最后一口,他抽了张纸巾擦手,刚想说“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吧”,就听见萧烬又开口了。
“明天晚上,”萧烬看着他,语气是不容商量的通知,“有个私人酒会,跟我一起去。”
夏祈安擦手的动作顿住了。
私人酒会?以什么身份?萧烬包养的Omega?带出去炫耀的战利品?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种场合会有多少探究、暧昧甚至轻蔑的目光。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和圈内大佬们,会如何打量他,如何私下议论他。
“我不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萧烬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微妙的平和气氛消失殆尽,空气里的雪松味似乎又开始变得具有压迫感。
“理由。”他声音冷了几分。
“我……我明天还有工作!”夏祈安找到一个借口,“而且那种场合我不习惯,会给你丢脸的。”
“工作推掉。”萧烬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习惯是慢慢养的。至于丢脸……”他上下扫了夏祈安一眼,目光带着审视,“我会让你足够体面。”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夏祈安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他总是这样!永远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决定一切!
“萧烬!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权利拒绝我不想去的事情!”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就因为你给了我那些资源吗?那些资源我……”
“你可以不要。”萧烬冷冷地打断他,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现在就可以走,资源,车子,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收回。”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夏祈安所有的虚张声势和挣扎。
“然后,回到你那个破旧的出租屋,继续为你父亲的赌债和你母亲的医药费发愁,为你弟弟的学费奔波,守着你的‘权利’和‘尊严’,在娱乐圈底层挣扎,等着永远可能不会到来的机会。”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夏祈安最痛的软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刚才那点勇气被现实打击得粉碎。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说不呢?从他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说“不”的权利。所有的反抗,在绝对的权力和资源面前,都显得可笑又苍白。
他看着萧烬冰冷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屈辱感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缓缓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了。我去。”
萧烬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眸和失去所有光彩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明晚七点,会有人来接你做造型。”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书房,“客房在左边第二间,自便。”
说完,他便关上了书房的门,将夏祈安独自留在空旷的客厅里。
古典乐还在缓缓流淌,橙子的清香尚未完全散去,可夏祈安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慢慢地坐回沙发里,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像一只被剪断了所有利爪、只能收起所有尖刺的困兽。
原来,金丝雀的笼子,即使再华丽,关上门的那一刻,也是一样的冰冷和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眶干涩得发疼。他拿起手机,找到李姐的号码。
“李姐,”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明天晚上的活动帮我推掉吧……嗯,有点私事。”
挂断电话,他熄灭了手机屏幕。
屏幕漆黑的瞬间,映出他苍白而麻木的脸,还有眼底深处,那一丝尚未完全熄灭的、不甘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