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沉尘》无忧惘

120、第 120 章

　　让无相教主动找上门，并非易事。他们经上次重创，藏匿多年，行事愈发谨慎，绝不会因一点风吹草动便轻易暴露。

　　我走到桌边，就着昏黄的烛火，从拿过客栈的笔墨——纸张粗糙，墨块劣质，但足够了。

　　我目光落在陈尘那双因常年握刀而骨节分明的手上，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近乎促狭的念头。

　　“过来。”我朝他招招手。

　　陈尘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近。

　　我拿起桌上那支劣质毛笔，蘸了点清水化开的墨汁，拉过他的右手。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却并未挣脱。

　　我屏息凝神，在他手背上快速勾勒起来。笔尖微凉，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不过寥寥数笔，无相教图腾的身子就画了出来。我又加了几笔，一个活灵活现、伸脖瞪眼的古怪王八便跃然于他古铜色的手背上。

　　画工算不上顶好，却足够传神，尤其是那王八的眼神，带着点莫名的嘲讽。

　　陈尘愕然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怪异图案，又抬头看看我，满脸的困惑不解。

　　“这是……”他迟疑地问。

　　“无相令是无相教众都认得的东西，但你不能拿着它出去，何况上面的图腾，太过扎眼，也容易引人深思。”我放下笔，语气平淡，仿佛在他手上画王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个就挺好。够显眼，够……别致。”

　　我顿了顿，补充道：“今日你便放松些，去城中最热闹的街市逛逛，买些吃食零碎，茶馆坐坐，酒肆瞧瞧。不必刻意打探，只需寻常走动，时不时‘不经意’地露一下这手背上的图案便可。”

　　陈尘脸上的困惑渐渐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了然。他低头看了看那墨迹小王八，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强行忍住。

　　“这……能行吗？”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但眼神却亮了起来，觉得这法子既古怪又莫名有趣。

　　“试试便知。”我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陆秋水那人，自负又记仇。若他真在城中，眼线定然不少。这般挑衅，他若看到，定忍不了。”

　　这比留下刻板的教徽更有效。那狐狸看到这玩意儿，八成会气得跳脚亲自来找我理论。

　　陈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重重点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好！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要走，我又叫住他，递过去一小块碎银：“买点好吃的回来。”

　　他接过银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灿烂得几乎晃眼：“嗯！”

　　看着他脚步轻快地消失在门外，我轻轻摇了摇头。好像他还蛮开心的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喜欢陆秋水想看他吃瘪。

　　一下午的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夕阳西斜时，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陈尘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好几个油纸包，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几分意犹未尽：“买了酱肉，烧饼，还有一包糖渍果子！”他献宝似的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抬起右手，手背上那墨迹王八已经有些模糊晕染，却依旧清晰可辨，“我按你说的，喝茶的时候，付钱的时候，都‘不小心’露出来了！有好几个人都盯着看呢！”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些食物，最后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上，“没人找你麻烦？”

　　“没有！”他摇头，“就是有个卖糖人的老头，盯着看了好久，还嘀咕了一句‘这王八画得挺精神’……”

　　话音未落，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笃、笃、笃。

　　节奏平常，像是客栈伙计送热水来的动静。

　　我和陈尘对视了一眼，他瞬间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警惕，无声地挪到门边，手按上了刀柄。

　　我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低着头、肩上搭着块泛黄毛巾的店小二端着个水盆走了进来，声音含糊：“客官，您要的热水……”

　　他脚步看似寻常地走向屏风后的木架，却在经过桌边时，身形猛地一顿！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盆热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上，一滴未洒。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恭顺卑微，那双桃花眼里燃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死死盯住我。

　　“小鹜落——”陆秋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朗，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让他顶着这玩意儿在雍城招摇过市？！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气得额角青筋都在跳，显然一下午没少被这精神抖擞的王八图案刺激。

　　陈尘看他这么生气，有点心虚，握着刀柄的手都忘了用力。

　　我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还温热的烧饼，咬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果然气得跳脚的陆秋水，语气平淡：

　　“不然，怎么请得动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