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7、蜀道诡踪

　　火车穿过秦岭隧道时，水新雨的锁心蛊又一次发作了。

　　阚舜禹从浅眠中惊醒，发现少女蜷缩在对面座位上，双手死死抵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紫黑色，锁骨处的烙印像烧红的烙铁般发亮，黑气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新雨！"他压低声音，抓住她颤抖的手腕。掌心的青色印记立刻有了反应，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少女体内。水新雨的呼吸稍稍平稳，但眼中的金芒依然忽明忽暗。

　　"还有多久到成都？"她虚弱地问，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阚舜禹看了眼窗外连绵的群山："再过两小时。"他犹豫了一下，"你的状态......"

　　"死不了。"水新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谷莫凡还等着我亲手挖出他的心脏呢。"

　　自从白云观一役后，少女眼中的稚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阚舜禹知道，博达的死和锁心蛊的折磨正在一点点改变她，就像天工鉴的力量在改变自己一样。

　　列车广播响起，预告即将到达广元站。水新雨突然坐直身体，警觉地看向车厢连接处："有人跟踪我们。"

　　阚舜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正假装看报纸，目光却不时瞟向他们这边。那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普通商人，但左手小指缺失的伤口异常平整，像是被利刃一刀切断。

　　"赵阎的人？"阚舜禹低声问。

　　"不像。"水新雨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他的气息很古怪，既不是武者也不是玄门中人。"

　　列车缓缓驶入广元站，灰衣男子突然起身向车门走去。临下车前，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们该下车了。"水新雨突然说。

　　"可还没到成都......"

　　"广元是入蜀咽喉，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她快速收拾背包，"青铜鼎指引的方向就在这一带。"

　　两人匆忙下车，站台上人头攒动，早已不见灰衣男子的踪影。阚舜禹取出青铜鼎，鼎身上的波浪纹路微微发亮，指向西北方向。

　　"剑门关？"水新雨皱眉，"那里有什么......"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站台尽头，一辆黑色面包车猛地停下，五个纹身壮汉跳下车，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来。为首的正是赵阎手下的黄毛，脖子上还留着阚舜禹当初掐出的淤青。

　　"找到你们了！"黄毛狞笑着亮出甩棍，"赵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围的旅客惊叫着四散奔逃。阚舜禹将水新雨护在身后，掌心的印记开始发烫。自从影湖一战后，他发现自己对天工鉴的掌控力增强了不少，尤其是《八极拳古谱》中的招式，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五个打两个，不太公平吧？"他故意激怒对方，暗中观察四周环境。

　　黄毛啐了一口："上次是你走运，这次......"

　　他的话没能说完。水新雨突然从阚舜禹身后闪出，三根银针破空而去，精准地刺入三个打手的脖颈。那三人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的！"黄毛怒吼着扑上来，甩棍带起呼啸的风声。

　　阚舜禹侧身避过，一记肘击正中黄毛肋下。骨头断裂的脆响让他想起废品站那个夜晚——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那个仓皇反击的少年。黄毛像破麻袋般飞出去，重重撞在站台柱子上，喷出一口鲜血。

　　最后一个打手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水新雨手腕一翻，一根银针追着那人的背影飞去，却在半途被什么东西击落了。

　　"谁？"她警觉地环顾四周。

　　站台尽头，那个消失的灰衣男子再次出现。他轻轻鼓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精彩。不愧是博达的外孙女和天工鉴的传人。"

　　"你是谁？"阚舜禹挡在水新雨前面，青铜短剑已经握在手中。

　　灰衣男子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瞳孔是竖直的，像猫科动物一样在阳光下收缩成细线。

　　"井元亨。"他微微欠身，"古董商人，偶尔也做些情报买卖。"

　　水新雨倒吸一口冷气："'鬼眼'井元亨？南洋降头师的死对头？"

　　"正是在下。"井元亨笑了笑，"别紧张，我和谷家不是一路人。恰恰相反......"他指了指自己缺失的小指，"这是谷莫凡留给我的纪念品。"

　　阚舜禹仍保持警惕："为什么跟踪我们？"

　　"因为你们要去的地方，恰好是我知道的。"井元亨从风衣内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比如这个？"

　　照片上是一座古老的石塔，塔身爬满藤蔓，隐约可见与青铜鼎上相似的纹路。最引人注目的是塔顶的青铜装饰——那分明是一尊小型青铜鼎的造型！

　　"七星塔？"水新雨惊讶道，"在剑门关附近？"

　　井元亨点点头："准确地说，是在古蜀道的一段隐秘支路上。那里有个村子，村民世代守护着这座塔。"他顿了顿，"不过最近，村子里的人全都失踪了。"

　　阚舜禹和水新雨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铜鼎的指引，失踪的村民，突然出现的井元亨——这一切太过巧合，但眼下他们别无选择。

　　"带路。"水新雨冷冷地说，"但别耍花样。我的银针能让你比死还难受。"

　　井元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跟我来。"

　　三人避开车站监控，从一条小路离开站区。井元亨的黑色奔驰就停在附近的树林里，车窗贴着防窥膜，后备箱里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装备我都准备好了。"他打开后备箱，"食物、药品、武器......"

　　阚舜禹检查了一下背包，里面确实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瓶贴着"蛇药"标签的褐色液体。他拿起一瓶闻了闻，刺鼻的气味让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烫。

　　"这是什么？"

　　"特制的驱虫药。"井元亨发动车子，"蜀道多毒物，尤其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车子驶入蜿蜒的山路，两侧的悬崖峭壁如同刀劈斧削。阚舜禹望着窗外险峻的景色，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蜀道难传说——"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井先生，"他打破沉默，"你为什么帮我们？"

　　后视镜里，井元亨的竖瞳微微收缩："复仇，这个理由够充分吗？"他拉起左袖，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疤——那是一个古怪的符号，像是用烙铁烫出来的，"谷莫凡给我留下这个'礼物'后，我花了三年时间研究怎么报复。"

　　水新雨突然开口："你手臂上的符号......是饕餮纹？"

　　井元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博家的小姑娘果然见多识广。没错，这是简化版的饕餮纹，谷家用它标记'祭品'。"

　　"祭品？"

　　"饕餮苏醒需要活祭。"井元亨的声音冷了下来，"谷家这些年秘密抓捕了数百人，都烙上这个标记，关在某个地方......"他打了个寒颤，"我逃出来时，听见他们说'七星塔的封印松动后，就是盛宴开始之时'。"

　　车子突然急刹，停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岔路口。井元亨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路："车开不进去了，得步行。"

　　三人背上装备，沿着几乎被植被淹没的古道前行。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植被越来越茂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甜腥味。阚舜禹注意到，路边的树木上开始出现细密的刻痕，像是某种计数符号。

　　"快到了。"井元亨擦了擦汗，"前面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走在最前面的水新雨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安静。她蹲下身，从草丛中捡起一块布条——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有人在这里受过伤。"她低声说，"而且不止一个人。"

　　阚舜禹掌心的印记突然剧烈发烫。他猛地抬头，看见前方树林中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不似人类。

　　"小心！"

　　警告来得太迟。一个庞然大物从树冠间扑下，直接将井元亨按倒在地。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山魈，但比普通山魈更加狰狞——它的面部呈现出诡异的人形特征，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尖牙。

　　更可怕的是，它额头正中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体，散发着与饕餮之眼相似的气息！

　　"变异体！"水新雨惊呼，银针已经出手。

　　山魈敏捷地避开银针，一爪拍向井元亨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阚舜禹飞身上前，青铜短剑划过一道青光，斩断了山魈的半条手臂。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剩下的爪子却依然死死按住井元亨。

　　"它的弱点是额头晶体！"井元亨挣扎着喊道。

　　水新雨手腕一翻，三根银针呈品字形射向山魈额头。怪物偏头躲过两根，第三根却正中晶体边缘。暗红色的碎片迸溅开来，山魈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松开井元亨跳回树上，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你没事吧？"阚舜禹扶起井元亨。

　　古董商人的风衣被撕开几道口子，所幸没受重伤。他脸色苍白地指着前方："七星塔就在前面一公里处，但我想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

　　"那种变异山魈......"井元亨的声音发抖，"通常都是成群出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四周的树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阚舜禹粗略估计，至少有二十只变异山魈正在包围他们。

　　水新雨迅速取出剩余的银针："背靠背！"

　　三人立刻形成一个防御圈。第一只山魈扑来时，阚舜禹的青铜短剑精准地刺入它的额头晶体。怪物哀嚎着坠落，但更多的黑影已经从树冠间跃下。

　　"跑！"井元亨突然大喊，"往七星塔跑！那里的结界能挡住它们！"

　　三人拼命向山路尽头冲去。身后，变异山魈的尖叫声越来越近，树枝断裂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转过一个急弯后，一座古老的石塔突然出现在视野中——七层塔身爬满藤蔓，塔顶的青铜装饰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塔下时，跑在最前面的井元亨突然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阚舜禹低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那是一具已经半腐烂的尸体，额头上赫然嵌着与山魈相同的红色晶体！

　　"快起来！"他拽起井元亨，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太迟了......"古董商人喃喃道，指着七星塔周围的地面。

　　阚舜禹这才注意到，塔基周围散落着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的额头都有晶体。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正在缓慢地蠕动，一个个以诡异的姿势爬起身来，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塔顶的青铜鼎装饰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映照出石塔表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消失。

　　"封印要破了......"水新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饕餮的爪牙已经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