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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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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千般算计终成空,万径难寻成官道……”
 
 院子中手持折扇的白胡子老头摇着头,一边讲着道理,一边拿起茶碗品尝着,看神情似乎颇有滋味。
 
 不过很明显,这位夫子讲的内容有些晦涩难懂,反倒起了催眠作用——呵欠也是会传染的,连这位老先生都忍不住张了张嘴,不过很快用袖子掩住。
 
 坐在角落里的扎着小啾啾的孩子很是眼馋地瞧着同伴压在手下面的书册,又担心被上面的夫子听到,压低声音道:
 
 “嗳,能不能把你胳膊下面那本给我瞧瞧。”
 
 他可是瞧见了,这本是昨日才新出的画本,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家拿铜板就已经哄抢完,不知道秋函是怎么买到的。
 
 秋函动了动耳朵,将头侧向另一边,继续眯着眼睛休息。
 
 好吵。
 
 昨天晚上玩的时间有些久,今日是迷糊着走过来的,眼下实在是撑不住。
 
 夫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冷哼一声,让原本身子都快歪过去的小孩吓得迅速直了身形,假装正认真习字。
 
 这自然逃不过这位夫子的眼睛,不过他也不是为了教什么策论,在这个官学都要求十三四才能进学的年纪,也没人指望孩子能在这里学出什么,更多的只是习习字。
 
 所以对于夫子来说,只要不扰乱秩序,其他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临近申时,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的时候许多孩子便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探头往外面看去。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夫子见状也就挥了挥手,放他们出去:
 
 “行了,今日便到这里。”
 
 话虽然是这样的,他自己也迅速将剩余的茶水饮尽,收拾东西往院外走去,脚步不比这些孩子慢多少。
 
 一群孩子哄闹着往外走,连那位本来缠着要看新画本的家伙也忘记了这回事,胡乱收拾了一下之后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等周围重新安静下来,趴在那里的秋函眨了眨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困倦中挣扎出来,脚步有些飘,但却被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走出私学的门,外面的喧闹声也清晰了很多,隐约还能听到各种商贩的吆喝。这才一会儿,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也还没散去,不少还在聊着天。
 
 一名青衣女子站在那里张望了一会儿,瞧见有些熟悉的身形,便提拎着布包走了过去,将还在飘的秋函拎住:
 
 “回去啦。”顺带着将一块新出炉的点心塞到了她的嘴中。
 
 瞧着有些呆呆地开始咀嚼的秋函,青衣女子最终还是忍不住挼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
 
 过了转角,再走一小会儿便能瞧见一扇角门,一高一矮两道身形便从这里进了院子中。
 
 入眼的便是繁茂的枝叶,沿着连廊穿过厅堂,便走到了平日起居的地方。
 
 还没等走到屋子中,只听得扑哧一声。原本站在青衣女子身边的秋函已经不见了,衣服散落到柔软的地毯上,只剩下当中一个小鼓包。
 
 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会儿,压在上面的衣袖反倒缠绕在一起,传出来有些委屈和恼怒的咪呜声。
 
 “哎,你啊。”
 
 青衣女子蹲身,将一只瞧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猫从衣服碓中解救了出来。
 
 终于挣脱出来的毛团儿泄愤般咬了一会儿衣服,然后选了个软和的地方躺了下去,似乎打定主意不准备继续走。
 
 素秋摇头笑了笑,将衣服连带其中的幼猫一同打包,提拎回屋中。总不能就在院子里这么躺着,现在外面已经有些冷了,吹风容易受寒、
 
 屋中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水和凉好的肉食,都放在小塌的软垫上。
 
 闻到香味,原本似乎已经入睡的小猫耳朵抖了抖,闭着眼睛靠近香气传来的地方,开始用牙磨着肉吃。
 
 罢了罢了,今日这般困倦还撑着走回院子才变回狸奴,也实在是辛苦。
 
 素秋是瞧着秋函从睁不开眼的小奶猫逐渐长大的。如今已过数年,那日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手边小小一团会是自己的小主人。
 
 瞧着睡着了还叼着肉条不肯松开的秋函,虽有些僭越,但小小一团真的极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哄着。
 
 *
 
 虽说有的狸奴也会根据环境改变睡眠的时间,但秋函很明显还是在夜晚更精神些。
 
 月色正浓,半掩的门缝探出一只猫猫头,然后丝滑地从缝隙中流淌出来。
 
 明天是休息日不用进学,那么意味着——今天晚上可以随意玩耍!
 
 “咪呜!”好哎!
 
 想到这里,秋函忍不住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毛,之前素秋已经帮着擦过了,但总还是觉得不够干净。
 
 打理过身上,毛绒团子花了些力气爬上院子中的树,然后一跃到墙头上,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处院子位置极好,哪怕只有二进,在寸土寸金的西京价格也是不菲。不少老大人图上朝方便,放着宽敞的院落不住,也会在附近购置宅院。
 
 素秋几人当初带着秋函出来前也算是巧合,有人今年外迁任官,这里的起居空间对于几代人住在一起的家族来说狭小了些,加上也不用图上朝便利,于是主人家忍痛放弃,挂着出售过后换了偏远些却更宽敞的宅院。
 
 接手之后将原本后罩房和正屋之间的花园保留了下来,前院则重新修整,将那些搭建起来居住的小隔间都拆除掉,恢复了原本的格局。同时在空地上搭建了很多木架子,供给秋函玩耍攀爬。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走在窄窄的院墙上,尾巴尖弯曲,心情很好。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并未发现有陌生猫猫造访的气味。原本准备跳回院子中玩会儿球,耳朵略微转动,隐约的叫声似乎从隔壁院子中传来。
 
 好奇心瞬间压过了对玩具的喜爱,估量过大概能跳过两处院墙的间隔,便勇敢地蓄力蹦了过去,成功抓住了边沿,挣扎了几下之后便到了邻居的围墙上。
 
 “喵嗷——”
 
 抬起下巴喵了一会儿,颇为骄傲。
 
 邻居家的地方比起秋函方才巡视的地盘要大很多,虽然还不清楚这里住着的是谁,但瞧着应当是极有身份地位的——单看在院子中忙活着仆隶的人数便能推测一二。
 
 抖了抖耳朵,秋函往声音传来的的地方走去。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管事明显慌了神,反倒是旁边的半大少年十分冷静,确认过窗户没有从里面开过的痕迹,重新返回了那堆衣服所在的地方。
 
 秋函趁着两人不注意走进了屋子,藏在角落中。
 
 屋中点着灯,但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反倒是秋函第一个瞧见了藏在床铺和帐幔缝隙中那一小团灰黑色。
 
 因为翻找床铺而被挤压的灰色团子发出了微弱的叫声,但少年人并未察觉,眼瞧着这小家伙要被挤成饼,秋函一个飞跃跑了过去,将灰色团子叼了出来。
 
 少年吓了一跳,瞧清楚是一只不大的狸奴叼着只灰色幼鸟。虽有些奇怪,但找人要紧,便没有多在意,只当是门开着被灯光吸引过来的。
 
 确定自己叼着的这只小团子似乎没人在乎,秋函便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外面走去。这次从邻居院墙是跳不回去了,但踩着杂物到地面上还是可以的。
 
 于是值夜门房听到挠门声出来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秋函十分骄傲地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
 
 瞧着这只有些瑟瑟发抖的灰色幼鸟,秋函将他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长毛软垫上。盘中的肉食和水还在,猫猫抬起白手套爪爪将这只小团子往那边推了推。
 
 灰色幼鸟将脑袋转了一圈儿,来自身边狸花的压迫感还在,但饥饿终究还是冲破了恐惧,开始用喙啄食盘子中的东西。发现这只猫并没有将自己吃掉的意思,原本立着的耳朵终于放松下来,只不过仍时不时扭头看着身边。
 
 确认过自己的战利品逐渐恢复了精神,秋函很满意地窝在软垫上,将自己的新玩具圈起来,在外面天色渐亮的时候陷入的沉睡。
 
 睡得很好的猫猫全然不知道这时候隔壁府邸已经炸开了锅。
 
 “你是说……你瞧见有只灰色的团子被猫……叼走了?”
 
 一名白发老者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站在旁边的少年程衷仍有些茫然,但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咳咳咳……”老者有些颓然地跌坐回床榻上,却因为情绪波动呛咳起来。一边的仆从连忙递过来温水,总算是将那口气顺了下去。
 
 但他却不肯将事情同眼前的半大少年说,只是摇着头,让人先出去。
 
 “无事……你也一晚未睡吧,先去休息。”
 
 以程衷的性子,若是得知事情真相定然会极其自责。这件事情原本的责任就在他们几个长辈,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类似的人出现。老者也只是在接过家主之位的时候从祖辈那边得知其中细节。
 
 等少年人离开,原本坐在床上的白发老者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发有些稀疏枯槁的鸮,正呆呆地瞧着程衷离去的方向。
 
 赶来的几位族老也听说此事,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
 
 不让普通族人知晓此事是几名族老商议过后定下的,实在是无人想到程礼那孩子居然也是其中一员。
 
 婴孩在情绪变化的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是以在出生后不久大家便能知晓。变化成幼兽的时候除去拥有同样能力的人,旁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于是很多会在年幼的时候夭折。
 
 程礼小时候身子便弱,又无变化的表现,大家也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孩子,加上旁支的身份,哪怕族中并不会刻意区别对待,众人上心的程度到底是低了些。
 
 没想到只是这份轻视,便让那孩子因此……
 
 “去寻吧,尽量找到些……若是实在找不到,便立个衣冠冢。”旁边杵着拐杖的族老叹了口气,她也觉得有些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