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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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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剑有问题,是试剑开始之后,唯一可以暂停试剑的方法了,但也意味着,告诉来参加赌剑的所有人,这名锻剑师的技术不可靠,当然,对于燕青来说,这种名誉无关痛痒,她不需要这一场试剑来证明自己的剑。
“燕青。”燕夏压了压声音,试图劝阻她不要继续下去。
燕青叹了一口气,向燕夏行礼之后,又对着看台人最多的地方,朗声说,“诸位,很抱歉扰了各位的兴致,只是燕青学艺不精,锻的剑有问题,故中断试剑。”
“长姐,现在该证明这把剑确实有问题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燕青没那么傻,她才不会做一些不可承担后果的事情。
“是真的有问题吗?”
她笑了,递上了手上的匕首,“试试不就知道了。”
燕青从女孩手里接过那柄剑,亮亮的眼睛又盯着她,她软软地笑了一下,“疼吗,”这次也没等到女孩的回答,她伸手揉了一下白色的头发,“会没事的。”
“匕首没有问题。”燕夏把匕首回递给她,她接过来,握着匕首,又用一种惋惜的目光扫了“归来”好几眼,其实亲手毁掉自己锻的剑,也还是有点心疼的,毕竟也为了这把剑小病了一场。
如果一把匕首可以直接打断一柄剑,就可以证明这把剑有问题了。
正常来说,归来当然断不了,但燕青有内力,她用内力硬生生割开了那把剑,几乎是脱力地松开了匕首,匕首掉在地上,伴随着燕夏的一声冷哼,看台的人也随着她拂袖而去。
白锦落下来扶住燕青,“怎么样?”
谁都看得出燕青是用内力强行折断的那把剑,她做的没有那么天衣无缝,苍白的唇和有些颤抖的右手,都能看出来燕青此刻的虚弱。
她笑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自己锻的剑,质量这么好。”
“拜托,你病才好啊,就这样用内力,不要命了?”白锦有些紧张,扶着她就想往外走。
“我很惜命的。”燕青莞尔,又回头找身后的人,人却不在了,地上留着几滴血,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燕青看不出来是泪水还是汗水。
“人被带走了,别看了。”
“又不见了…”
燕青很少有这种失落感,但此时此刻就因为一个见过两面的人,失落感填满了心脏。怜悯好像有一点变了性质,她看不得干净的白色染上血色。
失落感有点轻,塞在心脏里,空落落的,手凉凉的,指尖还有液体滴落。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血色染红了白色的纱布,血珠顺着骨骼流到指尖,手腕有一点刺痛。
“啧,我去找大夫给你看一下。”
救下那人之后,其实还牵连出不少麻烦,白锦找了大夫来看燕青的手腕,燕夏喊她去书房质问了几次为什么打断试剑,燕家旁系的人拎着归来的碎片在她面前笑,叶儿被燕夏勒令全天候的守着。
燕青揉着刚刚修复的手腕,一边安抚白锦说手腕没事,一边对燕夏说“想救那个白头发的女孩”,一边陪着燕家旁系的人笑,一边又劝叶儿别告诉燕夏这些事。
伤好个大半,她早起精心挑选了一件她最喜欢的一套搭配。上好的流云绸缎织的,银线自领口蔓延到袖口,上身极尽奢华,腰带隔开的下身只是纯白的下摆,挂上燕府直系的玉佩。
辰时,燕府人来人往,下人见了她都打个招呼,然后回头再看看,燕青难得把燕府的玉佩挂在身上。
燕青穿过正厅,走下楼梯,倒剑楼里还是一股血腥味,甚至比上次来时还要浓重,侍卫站在楼梯底下黑暗的地方,见到她愣了一下,“燕二小姐。”
燕青点头,算是回应了招呼,“试剑人住哪?”
“二小姐,这个…我们需要检查玉佩。”
她解下挂在腰带上的玉佩,扬手丢给侍卫,“带我过去。”
侍卫拿着玉佩仔细查看了一番,又递还给燕青,带着燕青往倒剑楼深处走,穿过一条很暗的通道,才到地方。
不算很差,至少遮风挡雨的,比箱子稍微好点,但对于燕青来说还是有点破烂了。
那个人还是缩在角落里,顶着一头白色乱糟糟的头发,警惕地看着身边的人,也是那场试剑里的对手。
看到燕青进来,快速地扫了燕青一眼,又继续盯着那个对手。
可爱,至少她还知道谁对她有威胁。
“把她给我。”燕青用左手点了一下她的方向,语气冷冷地对侍卫说。
“燕夏大人的要求吗?”
“不是,我的要求。”
“这…”侍卫看上去有点为难。
“对你们来说再找一个不难吧,”燕青伸手递过去一袋钱,“我会和长姐解释。”
侍卫笑了一下,收下那袋钱,“倒也不是钱的事情,二小姐要人我们肯定也是放的。”
燕青轻轻啧了一声,如果不是怕长姐怪罪,她倒是想直接冲进来把人带走。
“你饿不饿。”燕青坐在救回来的人对面,喝了一口茶,在问了十几遍名字对面毫无答复之后,第无数次怀疑对方是哑巴之后,她选择换一个好回答一点的问题。
“饿。”很清凉的声音。
“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不是。”她摇头。
“那你叫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间歇性哑巴。
燕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桌上放好了的菜,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饿了就吃吧。”
没动静。
“你饿了你为什么不吃?”燕青放下筷子,指尖抵着额角,有点纳闷地看着对面的人,“怕我下毒啊?”
“是。”
燕青笑了,“我救你出来,毒死你,我图什么?”
摇头,“不知道。”
燕青吸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在每个菜里都夹了一点吃掉,最后又夹了一块对面的米饭咽下去,“吃吧。”
对面的人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拿筷子的姿势不算熟练,偶尔夹东西还需要夹几次才能送到嘴里,吃东西的速度却很快,几大口就把碗里的饭扫荡干净,用那双眼睛盯着燕青,带着点盼望。
燕青自然也看懂了,“叶儿,再盛一碗饭。”
饭端上来,她先伸手拦住了,用筷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才让叶儿把饭放在对面,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她看了好一会,细若游丝地声音从嘴里吐出来,“谢谢。”
实话说,燕青有点没料到这句谢谢,对面的人坚固的防御好像松动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然后继续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沾了灰,还沾了血。
“身上伤好了吗?”
点头。
燕青也点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思忖了片刻,站起身习惯性地顺了顺衣服,“叶儿,带她去洗澡,我出趟门。”
这次对面的人很乖,点点头就跟着叶儿去了里间。
燕青要去买糕点,那些在心底打好的腹稿,和早就想带给她的糕点,都是要一一实现的,她是一个特别守信的人,这份守信甚至不需要宣之于口,她也会尽力达成。
大大小小的盒子,散着糕点香气。
那人坐在桌边,凌乱的白发被洗净梳齐,低着头任由燕青帮她把头发簪好,燕青坐回对面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我,没有名字。”
秋风扫过庭院里的树叶,这句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呢喃地语句像一根小刺,轻轻地在心脏上划了一下,一点小小的刺痛,没有血,没留痕迹,只有对面的人还是低着头,亮亮的眼睛水润润的,拼命眨眼,不让水珠落下。
“没关系,那把剑叫归来,以后叫你小归,这里就是你的家。”
怜悯心作祟,燕青轻轻走到小归的身边,把她放进了怀里,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那些早已备好的自我介绍。
“我叫燕青,是锻剑师。”自我介绍里,她把燕府二小姐的名号特意掩盖。
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在桌上等待,盒子被拆开,被取出来,“你试试,东城很好吃的桂花糕。”
这次咀嚼的动作很小心,白皙的脖颈肌肉一点点牵动,也牵动了几年的时光,流浪在燕府的小猫盘在瓦檐上休憩,听到人的声响警惕地睁开眼睛,又嗅到一些清香,听到熟悉的呼唤,跳下屋檐蹭了蹭来人的裤腿,然后慢条斯理地享用饭菜,慵懒的日子蒙了一层薄雾,把汗水全部藏起来,只留下阳光的温暖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