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雪》WindT

4、剑花

　　燕青其实也不太会照顾人，燕府的二小姐向来是被照顾的那一个，无论是当年的师傅和父母，还是如今的长姐，燕青都无需在意其他人，但小归的出现，意料之外地让燕青下意识地照顾她一点。

　　小归的身体并不好，她找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症结，只说是营养不足导致的虚弱。

　　燕夏说，如果燕青执意把小归留在身边，小归就必须学武，以侍卫的身份保护燕青。

　　燕青应下之后，请人慢慢调养小归的身子，修养了两年，才开始教她武艺，其实燕青觉得小归学不学都是无所谓的，她会就可以了，还有燕府其他侍卫在，小归不需要太用心，所以教的也是随意。

　　身体养好以后，小归的样貌愈发出众，总是用用一双好看的眼睛抿着嘴偷偷看她，她问小归看什么，然后又没得到回答。

　　她们之间总是这样，一问一沉默。

　　她又用右手习惯性地撩了一下小归白色的辫子，小归想躲又被她拉住，小归不会用力拉，因为燕青手上常年有伤，小归总是舍不得她右手用力。

　　其实不算碍事，但拿捏小归还是很有用。

　　时间越长，燕青觉得怜悯心好像有一点变质，她现在不需要怜悯，在燕府学的东西足够她出去谋一份生计，异色头发的命格里也没有不谐之虞。

　　可人总不愿承认自己的情动，又难违心意，总在靠近又迫使自己冷静。

　　小归熟练地挽了一个剑花，略显得意地看了正在树下低头看书的燕青一眼，收起剑背在身后，站在燕青身后。

　　日光被挡住一块，书卷都暗下去一些，燕青把书合上，暗笑了一下，很随意地往身后倒去。

　　小归用剑柄撑住了她。

　　“剑花，”燕青靠在剑柄上，“我怎么不知道教你的有这个。”

　　小归手中的剑是燕青后来重新锻的，和最初的那把归来样式差不多，只是特意锻轻了不少克重，剑柄是金属的，但隔了一只手，抵在脑后，“不好看吗？”

　　她特意和东城新来的戏班学的。

　　前几日燕青带她去看戏的时候，戏里的武旦的剑花好看，燕青夸了好几次的好看，她便特意去学了。

　　燕青闭眼晒了好一会太阳，轻轻笑了一下，轻声说：“好看，和台上的一般好看。”

　　“一般好看啊。”

　　听上去有点失落，燕青睁开眼，伸手把玩着小归的长发，“是我看过最好看的。”

　　燕青说这话时，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差点被日光掩盖了眼底的一点波动。她握在剑柄上的手收紧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波纹荡进心底，又开始卑微地奢求燕青的波动是为她而动。

　　剑花是最好看的，人呢，也会是她…

　　算了，她觉得不是。

　　她见过白锦，总是笑嘻嘻的，提着两盘糕点来找燕青，总是穿着东城一顶一贵气的衣服，总是能自如地接上燕青的胡说八道，比她好太多了。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手握在剑柄上，练剑没有出汗，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汗，吸了一口气含在嘴里，只是轻轻点头，“嗯。”

　　燕青是她第一个正儿八经认识有交流的人，从小的流浪和白色的头发，总是让她不受欢迎，很少有人问她，叫什么。

　　燕青也是她第一个正儿八经喜欢上的人，替她挡掉一剑，背上锻剑失误的名声，明明自己手抖成那样，还温温柔柔地问她话，手连拿筷子都会脱力，也还是帮她试了每一道菜。

　　每一个第一次，都让她有一些不知所措，尤其是燕青，燕府的二小姐，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侍卫呢。

　　她自己，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东城没有人来燕府提亲，很奇怪，但对小归来说，又很好。

　　燕青叹了口气，“还会别的吗？”

　　“不会，”小归愣了一下，“她只教了我一个。”

　　“我教你。”

　　燕青伸出手拿走她握着的剑，轻轻笑了一下，“怎么还出汗了，看好了。”

　　日光像一泓融化的金箔，倾泻在她素白的刺绣汉服上，银丝勾勒的暗纹随剑势起伏。

　　潜龙自肩头腾起，穿云而去，清风从袖口飘落，又重新扬起。

　　出剑的方向，恰好是小归的方向，还得空抬眼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

　　旋身，广袖张开，剑尖挑起一线日辉，在半空漾出涟漪。

　　那光掠过她的侧脸，勾勒出极淡的毫芒，连睫毛都沾了碎金。

　　足尖轻点，衣袂与发带同时向后抛飞，燕青滑身到小归的身后，她跟着转身，就看到燕青立住，回身收剑，划起的剑风缓缓落下。

　　日光依旧温柔，真好看。

　　燕青莞尔，把剑插回小归手中的剑鞘里，温声道，“怎么样？”

　　小归咽了咽口水，哑声说：“好看。”

　　“记得我教你的轻功吗？”

　　“记得。”那是燕青教她的武功里，唯一一个要求她一定要学会的东西。

　　“嗯，记得就好。”燕青点点头，转身去了燕夏的屋子里。

　　最近燕夏找燕青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燕青很少说是因为什么，她会皱着眉走出来，然后把自己锁进书房一段时间，到了饭点又笑着推开门。

　　燕青这次回了自己的房间，只进去了一会，换了身衣服就走了出来。

　　衣服很素，连平日里的银绣都没有，袖口叠了一层，材质还是很贵气的一类绸缎，腰上挂着燕府的玉佩，长发被玉簪束起，鞋子也是云缎靴，很正式的装束，她很少看到燕青穿的这么正式。

　　燕青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嘴角轻轻挑起，“又站在门口。”

　　“你要出门？”

　　“嗯，出门办事。”燕青轻轻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捻住了袖口。

　　一点小动作，还是被她看到了，她眼睛很好，年少时被燕青救下来之前，她抬头看燕青，燕青也在磨袖口。

　　再后来，每次燕青开始紧张的时候，她都会看到这个动作。

　　“我去拿剑。”

　　“不用，”燕青抬手制止了她，“我自己去就可以，等我回来。”

　　燕青很平淡的笑了一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就走了，院子里落下一句话，

　　“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东城最繁华的地方，就是花糕所在的集市，东城人都聚在这里生活，是东城人赖以生活的地方，但不是燕府赖以生活的地方。

　　燕青去的地方，就是燕府赖以生存的地方，也是东城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东城城主府。府门很高，留了一条缝，门口站了两个挺瘦弱的人背着手等她。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府门上的哨台站了不少人，搭着弓，虽然没拉满，但如果她稍有异动，也会有无数根箭破空而来。

　　“小燕。”其中一个瘦弱的老人走过来。

　　“千术师叔，久等了。”

　　千术轻轻点头，扫了她身后一眼，像是在等身后的人。

　　燕青心下了然，轻轻咳了一声，吸引回千术的注意，“长姐身体不适，由我代劳。”

　　千术笑了一下，“呵，我倒是没在等小夏，你那个侍卫没跟来？”

　　燕青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侍卫学术不精，被我留在府里了。”

　　千术抬起手，四指轻轻往后扬了一下，府门上的人手中的弓才松下来，他让开府门留的一条窄缝，府门恰好被拉开，一条站满了人的路印入眼帘，每个人都穿着东城军的铠甲，拿着长枪。

　　“啧，好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