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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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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神了!千岁,我爱你!”顾不尚和身后几人捧着黄金,笑得合不拢嘴。
面前一个大深坑,里面是新挖开的一口棺,棺内除了留下尸体,其余值钱的东西都被顾不尚取了出来。
虞万岁深深地看了眼一旁因为夸奖而活蹦乱跳的千岁。她头一次认识了千岁的能力。从前只知道它的嗅觉灵敏,却不知道它真能闻臭识黄金。
夜深深,天边挂着一轮明月,光洁月光洒在荒芜的四周。野草肆意生长,干裂的土上铺了一层碎石粒。听说这里原本种满了粮食,宽阔一片,入目金黄。
见虞万岁张望四周,顾不尚及时为她介绍:“这里附近原本是一块农田,周边住着好多户人家。现在家破的破,人散的散,这块儿地就没人了。天师一死,良乡就跟着了魔似的,什么都不顺。土地荒成这样,人们吃不上饭,寄希望于城主,摊上的又是个该死的城主。”
顾不尚长叹一口气。
虞万岁:“天师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尸体都没找到。”
越山赫在一旁出声:“不是说天师是从天上城下来的神仙,长生不死吗?”
虞万岁:“什么天上城?”
顾不尚惊讶:“万岁竟然不知道天上城吗?”
虞万岁摇头,她从到这个世界就要为活下去发愁,没功夫去知道。
顾不尚便说:“天下百个城,围在玉山脚。群玉山之上呢,有座天上城。没人爬上过群玉山,也没人去过天上城。但天上城却有天师下山,到各个城邦去。有天师的城邦,不说昌盛,人们也过得平和。人们便说,天师是群玉山上、天上城里的神仙,下凡旺世来了。”
他边说边给虞万岁分黄金:“说好了,八二分。”
虞万岁接下丢给了越山赫。黄金对她来说无用,不如几杯水来得重要。
“水。”虞万岁觉得背着水壶重,就放在了越山赫身上。
越山赫刚接住沉甸甸的黄金,又腾出手取下腰间的水壶。
顾不尚瞧她把那来之不易的黄金随手扔垃圾似的扔给了越山赫,一阵心疼兼肉疼。
给那小子,不如给他啊.....
早知他就不主动说什么八二分了。
“嘿嘿,万岁大人,咱们再寻一个呗?”黄金壮胆子,顾不尚都还没动作呢,就有人上前问。
虞万岁不经意间瞅了一眼那人满是疤痕的丑脸,就反胃得多看了几眼越山赫。
越山赫眨眨眼睛:“怎么?”
“我累了。”
片刻安静。
“......我背你?”
虞万岁一副“要不然呢”的表情。
越山赫熟练地弯下了腰。
顾不尚没有劝阻,反倒是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面露一丝玩味。
早上见时,两个人,成双不分离,既不是恩恩爱爱的眷侣,也不是彼此交心的伙伴,甚至连偶然结对的陌路人都算不上。顾不尚看人准。两个小鬼是相看似乎两厌,是一条绳上又不断蹦跶想把对方跳下去的蚂蚱。
但才一个下午,这两个小鬼之间的气场就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有什么,看对眼了?
风声飒飒,顾不尚专注着揣摩,没看见另一个方向的人影。
还是身后的人提醒,“大哥,那烦人丫头又来了。”
烦人丫头?
顾不尚看去,扬唇一笑。
“是小书啊,什么烦人丫头。”
他走过去,迎上来人,“大半夜的怎么在这?”
夜晚寒凉,小书泫然欲泣一张脸,身穿单薄,微微抖着。顾不尚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别哭呀,又哭!”他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他真是看不得小书流泪。小书小他十岁,初见她时她就坐在破败的天师府前,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前地板。一张脸稚气未脱,圆溜溜、泪汪汪的大眼睛瞧向你时,叫人心疼怜悯。
她说她是天师的女儿。
可天师不成婚,不生育,哪里来的女儿?
顾不尚说,你撒谎。
她立刻驳道:“没有!我真的是!”然后牵他的手入府,从藏得极深的角落里挖出一些“证据”。
——比如天师画的她九岁时的画像,上头有题字;比如天师的盖印,非亲密不托付的那种;比如天师送的一堆女孩儿东西,是每年她的生辰礼物......
还有她的名字,叫小书。
小书说得很认真,也很伤心,因为天师不在了,离开她已经有半年。半年里天师府遭人洗劫一空,连她都险些被抓走,是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劫。良乡里的人都说天师死了,她不信,固执地守在天师府里等天师回来。
“阿父之前还和我说他要出一趟远门的。他只是出远门还没回来,不是死了。那些讨厌的人,别人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小书说。
顾不尚信了她,说:“你说的对。我也觉着天师还没死呢。你看,我就是来良乡找天师的。”
“可是阿父他出远门了,你得在外面找。”
小书对天师说的话深信不疑。
为了拿到那些天师的东西,顾不尚只好绞尽脑汁地编:“谁说远门就是要离开良乡?去明鸣山也是远门啊!远门远门,出个门就算了嘛!”
小书半信半疑。
顾不尚也没打算刚认识就让人相信。故而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向小书证明了自己找天师的决心,并牵来了一条金毛狗。
“这狗有灵性,而且鼻子厉害,你拿你阿父给你的东西给他闻一闻,说不定能追踪到你阿父。”
小书抽泣着,拿了那张画出来。“阿父身上墨香很重,他只用这种墨水。”画上的女孩在池塘里捉住了青蛙,看过来时脸上满是笑容。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
小书又拿出个竹蜻蜓来。
“不尚哥,怎么还没找到我阿父啊?”这是有关阿父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也是她最珍贵的一件。
那年大旱,没有收成,家里养不起太多孩子。她是个爹娘不要的孩子,拿去换吃食。交易将成,天师却突然出现。
他说:“再坚持一年,我保你们温饱。”
都要饿死了,她也要饿死了,怎么再等一年啊?
她还是被卖了,不过是卖给天师。
“你买了我吗?”她在他怀里问。
天师拿给她一个东西,说:“不是,我是请你到我家玩一年。”
她定睛一看,天师给她的是一只青色的蜻蜓。“我见过!但是它怎么不动,是不是死翘翘啦?”
天师:“需要你让它动。”天师放下她,就在街边,给她展示了竹蜻蜓的玩法。竹蜻蜓飞向空中,她高兴地追过去。
竹蜻蜓飞进了一座府邸,她跨过了一个门槛。
一年之后,天师说到做到,良乡里家家户户再没缺过粮食。
“我送你回家。”天师说道。
她正捧着天师刚画玩的画欣赏,撅起嘴,说:“不要。”
天师:“你爹娘不会再卖你。”
“那也不要。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儿,哥哥弟弟们的玩具我一点儿也不爱玩。不像你的,我很喜欢。”
“你回去后,我也能买给你。”
她生气了:“不要!哥哥会抢。”
“现在不会了。”
见天师千言万语只为赶她走,她终于是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我会给你捶背,给你捶腿!我还会擦桌子,洗地板!我不要走嘛!不要!”她死死抱住天师的腰,力气大得天师竟然扯不开。
九岁到十岁,只是一年,她就离不开天师了。
天师无奈于她的撒泼,一时心软,只好答应:“不让你去了。”
她的脸依旧埋着,眼泪擦在天师身上。
天师:“从此这里是你的家。”
她抬头,眼里亮堂堂。
天师:“你叫我阿父。”
“阿父为你取名,叫小书。”
小书撇撇嘴,重新环住他的腰,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墨香。
她闷闷一句:
“阿父。”
三年过去,她再没见到阿父。
顾不尚接过她手上的竹蜻蜓。三年过去,小书长高许多,竹蜻蜓却是越来越旧了。
不知还能不能飞。
“小书,快了,我已经有了你阿父的一点线索。”顾不尚道。
小书睁大了眼:“真的?”
顾不尚一脸自豪,道:“真的啊!不然我为什么叫你别哭?不就是因为好事将近吗?”
小书的心情大起大落。前一刻她还悲伤难抑,现在她就觉得明日充满了希望。
“我刚刚看你挖出一口棺材,吓都吓死了!”她心差点跳不动了。就怕里面躺着什么人。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哈哈哈,我是在挖黄金呢,”顾不尚举起一块,“你看,有没有闪到你的眼睛?”
小书配合地捂了捂眼睛,“唔,闪到了,好痛。”
顾不尚:“哈哈哈哈——”
笑罢要抛去一块金子给她: “哥今儿开心,这块赏给你。”
小书摇头,“不要,哥哥留着,去找我阿父。”
顾不尚慢慢收起笑容。
她对天师的执念,深啊。
他捏紧了手中的竹蜻蜓,“好。”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你就在家等你阿父。”
小书甜甜地应了。
明日可能有阿父,后日可能有,大后日可能有......她就要见到阿父了。
天师的样貌不知不觉变得模糊。她在心里焦虑又抱怨:“要是再不回家,我就要忘了阿父。”